城東一座宅院內,甄堯和甄宓正圍著幾面刻著字的木板嘖嘖稱奇。
“二兄,你看這具木板之上刻的是何字?這字都倒著呢。”
“你手上那面呢?”
“公冶長篇。”
甄堯頭也不抬而答,拿著豬鬃刷均勻的在木板上涂著墨汁,隨即將一張切割良好的紙頁覆在了木板之上,用另一個干凈的小刷子刷了刷紙背,輕輕取了下來遞給身后的小妹。
甄宓接過紙頁,看著紙上清晰的文字,驚嘆道:“兄長,荊州書卷皆以此物謄寫么?怪不得劉荊州可以廣立學校、興修禮樂。
“非也非也,此等雕版出現還不足半年,乃是匠人從襄陽官學里的名為‘活字印刷術’的模板改制而來。”
甄堯直起身笑答。
“活字印刷?”
甄宓微微出神望著自己二兄。
雕版她大致明白了,這些木板上的反字皆是匠人雕刻而成,故稱雕版,可‘活字印刷術’又是什么術?
“聽說那些字由一個個黃銅切塊而制,可自由排列而用,用法嘛倒是和倒是雕版差不多,就是太貴,襄陽城內只有那么一套,便有人想出以木板刻字的方法,這才有了雕版。”
甄堯抓了抓腦袋,將從街上聽來的消息道了出來。
“以黃銅刻字……”
甄宓怔了一下,輕聲嘆道:“荊州地富民殷,果然名不虛傳……”
把黃澄澄的銅錢用來刻成撰書的模具,除了荊州和益州其他州郡恐怕想都不敢想吧。
“確實是地富民殷,也是個經商的好地方,為兄上次來荊州,已是數載之前……”
甄堯似是回憶了一番,又好似突然想到什么般嬉笑了一下:“說起來,小妹你可知這活字印刷術是何人所制?”
“莫不是那位劉大都督?”
甄宓眨了眨眼睛。
“不愧是小妹,一猜即中。”
甄堯贊賞一句,隨即自得而道:“不過為兄也不差,不及弱冠之年便領商隊深入草原,烏桓峭王都視吾為救星。”
“二兄,古人有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今中原紛亂,無暇顧及草原異族,大將軍與烏桓部落交往甚密,甚至有所縱容,不是好事……”
甄宓眉頭蹙了蹙,望著甄堯道。
啪!啪!啪!
門外突然想起三聲鼓掌聲。
甄氏兄妹驚忙四顧,只見劉琦已然漫步走了進來,雙手依然合在一起。
“我等拜見大都督。”
二人趕忙行禮。
“不必多禮,你們兄妹在這襄陽住的可還習慣?”
“大都督放心,堯走南闖北慣了,哪里都習慣。”
甄堯拍拍胸膛,扭頭帶著幾分不確定看向甄宓:“小妹她……也應無問題吧……”
“謝大都督關心,甄宓雖第一次來襄陽,倒是并未出現水土不服之癥,就是這南地雨水比冀州多了些。”
甄宓剜了甄堯一眼,翩然下拜,抬頭看見劉琦似笑非笑的神色,臉頰爬上絲絲緋紅。
一陣清風拂過,淡藍色襦裙衣帶飄飄,將甄宓襯托的更加靈動嫵媚。
“髣髴兮若輕云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
劉琦腦海里莫名想起一句詩詞。
正當他回過神來搖頭,懷疑自己是不是前世三國殺打多了時。
忽見年前兩人正直勾勾盯著自己,甄宓臉上貌似還更紅了一些。
“我……念出來了?”
劉琦覺得臉頰有點發熱,說不準就是曹子建春夢之后的詩詞,自己特么的竟然當著正主的面給讀了出來。。
二人點頭。
劉琦頓時尷了個大尬,慌忙掩飾道:“咳……習慣就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言甚是有理,甄小娘遠見著實令人欽佩……”
這牛頭不對馬嘴的掩飾之詞,看的兄妹二人瞠目結舌。
我等讀書甚多,大都督何故拿我兄妹當傻子。
這分明是贊賞女子之詞!
等等!
在場的女子……
甄堯扭頭看看自家小妹,再望望劉琦。
這詞貌似有些意境……他一時都不明其意。
“啊”
伴隨著一聲慘烈的叫喚。
甄宓已施施然行禮道:“大都督過獎……甄宓只是想到四年前南匈奴劫掠長安之事,覺得與異族交往過密并非好事而已……”
“所以才說小娘遠見卓識。”
劉琦恢復如初,毫不吝嗇自己的欣賞,轉頭看向跳腳的甄堯:“甄兄,被異族視為救星并非值得夸耀之事,你送去的茶葉能使烏桓人壽命長上幾歲,你送去的鐵鍋終有一日會成為烏桓人手中的彎刀,說不準哪日就會落在我漢人百姓頭上。”
“大都督恕罪!”
甄堯心中一慌,顧不得腳上的疼痛,忙拱手致歉。
“甄兄只是奉命行事而已,罪不在你,無需道歉。”
劉琦扶起甄堯道:“琦只是想告訴甄兄,老祖宗此言流傳至今,終究是尤其道理的,南匈奴便是最好的例子,
當我大漢強盛之時,他們甘愿俯首為鷹犬,一旦發現漢人勢弱,便化身豺狼,能咬一口是一口,此等朝三暮四之輩,袁大將軍今日懷柔之策欠妥。”
“大都督教訓的是,堯受教。”
甄堯再度行禮,他都懷疑是不是是自己方才臉上的表情太過明顯,劉琦在報復自己。
小妹那一腳算不上重,但剛好踩在了腳指上就很難受,腳丫子痛過一陣之后更癢了,可此時左右腳互搏顯然不合適……
“甄兄,你去過幾次烏桓部落的地界。”
劉琦看著臉上有些抽搐的的甄堯,不動聲色接著問道。
“前前后后大概二十余次。”
“如此說來,甄兄對草原上烏桓部落所居之地可謂了若指掌了?”
“自然!包括烏桓峭王、遼西單于樓班、右北平單于能臣等部牧場,還有冬天遮風避雪的遷徙之地,都在這里。”
甄堯指指自己的腦袋,腳癢癥仿佛也在這一刻不見了。
“原來甄兄還有博聞強記的本事,明日我會給甄兄帶一副輿圖來,甄兄若是有空,不妨在上面做些標注修改。”
“這有何難,皆是在下分內之事,大都督盡管取來便是。”
“那便有勞甄兄了。”
劉琦笑了一句,拍拍腦袋道:“差點忘了正事,袁大將軍遣冀州別駕田元皓來荊州了,一為采買火藥之事,二則為接你兄妹回去。”
“大將軍遣使來荊州了?!”
兩人愕然。
“啪嗒!”
甄宓手中之物滑落在地。
劉琦彎腰拾起書頁。
“子謂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