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楚國郢都。
秋風漫過大地,留下的是金黃。
一片片黃葉打在地面上,伴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天空中一片灰青,四處都是山環水繞。陰沉的雨天,縱使讓人生出窒悶感。
王戊接到一份奇奇怪怪的家書,只是這家書不是他妻室發來的,而是他從弟。
而這封信的主要內容不是別的,而是勸告他在行政之時務必勤懇,不要落下話柄,這語言相當直白明了。
王戊作為家主,自然看著有些不舒服。
彼時王戊正坐在室中,燭火高擎,室內燈光綽約,他身上披著披風,耷拉著眼皮細細看完這封莫名其妙的家書,一臉疑惑。
王戊初看完,只是隨意的將帛書丟在桌子上,過了好一會兒,他又看這封署了許多同族兄弟的名都奇怪家書,信中還清楚的提到了皇后囑托。
王戊起初自然感到納悶,因為他覺得這些人突然發這份家書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越看越覺得不妙,究竟是什么事情,驚動了皇后囑托,還驚動了這么多人,就為了寫一份勸告讓他務必為政勤勉的信。
家中兄弟姐妹都團結起來,給他寫這封信,莫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又不便聲張,這事情必定是和他們王家所有人有關的,否則也不至于宗室聯合起來。
王戊尋思著,自己的父親是昔日帝國的丞相,朝野聞名,如今皇后又是她的親妹妹,皇帝還如此這般的器重于他,誰人膽敢和他們王氏過不去。
這個雨天,王戊剛到達昔日楚國的國都——郢都,這樣的城池,是巡察的重頭戲,不比其他縣城稍微巡察便是,甚至不需要駐地。
王戊坐在矮腳案前,對著這份家書皺眉,之后便昏昏沉沉的睡去。
次日,雨停了,太陽稍出,天空中還是有著烏云,但是王戊等人得開始工作了。
王戊命御史丞展開調查的工作,隨后他自己按照皇帝的口諭,帶領幾位諫議大夫,一同喬裝改扮,出去巡察民情。
只有郢都的百姓,有這樣的待遇。
原本王戊也不關心那些庶民的死活,他只想挖掘出對于帝國有威脅的賊寇,然后帶兵剿滅,這是目前整個帝國首要做的事情。
重新劃定關中、邊地分封,就是為了讓天下的百姓對秦國有認同感。
王戊自然也不會例外,他只是在隨著大流走罷了。
但是王戊走在街上,腦子里都是那句‘尊皇后之意’,要他務必做出些成色來。
會攻擊他王氏的人,肯定是對陛下的安排不滿,這其中的關系不難分析透徹,尤其是他這個御史大夫,根本就是皇帝一己之愿才把他提拔上來的。
但是敢對皇帝陛下有不滿的人,也就那么幾個人。王戊在朝中多年,諸位臣子的脾性他這個御史大夫比二世了解的還要更多。
這么想著,王戊自然感覺自己手里的劍沉甸甸的,他覺得這純鈞劍好像在他手里,但是有好像架在他脖頸上。
陛下提拔他,為的就是復起王家昔日在朝堂上的勢力,這么做,就是把他們王家磨成一把利劍,然后橫在蒙氏這頭蠻牛的脖頸上。
怎么從前心心念念想要做到以前家父想做的位置,如今到了這位置,反而覺得不比原先努力向上攀爬有趣呢。
王戊想到這里,然后重重的嘆了口氣。
“御史為何嘆氣啊?”
王戊自然順著目光所及,言其他事道:
“民生疾苦啊。”
眾臣目光所及,到處都是衣衫襤褸,雙手環胸,一臉苦相的農人。
這大街上倒也不是沒有衣服鮮亮之人,就是他們這巡察使團。
王戊皺著眉頭,無比惋惜的道:
“郢都,昔日楚國之都,如今竟然成了這副模樣。比之我咸陽,百姓多有窮困潦倒之狀。”
大夫們自然而然附和起來。
“是啊,看這些人,多是務農為生,而且多瘦骨嶙峋。”
王戊身后,自然都是秦國朝堂上的諫議大夫。這些人的年紀多有比他年長的,但是個個精神面貌極佳。
說是常服出行,但是一個個黑色絲質深衣在身,再輔之以那不可一世的驕傲姿態,他們在街道上不過走了一圈,便引來了無數人側目。
什么話都不用說,這些郢都庶民就知道來人是他們秦國權貴。
當然這些諫議大夫全然是跟著御史大夫的作風行事。
王戊本來也只是覺得這件事不過是走個過場,所以沒有想那么多,只是按照陛下的口諭規規矩矩微服私訪,調查民意,但是那封家書,讓他越發心驚膽戰的。
有一股壓力,已經向王氏壓了過來,王戊從信中感受的出。這股壓力迫使他知道,他自己必須得做些什么,把這個御史大夫在朝中的地位給穩住咯!
否則,他王戊一人失勢,到時候,他王家可就只剩下一個皇后撐場面了。
但是他王戊可是丞相之子,怎么能關鍵時刻靠自己的妹子呢,該是他給妹妹依靠才是。
而且,他王戊還想要和他父親一樣做到丞相的位置呢,恢復昔日他父親帶給王氏的榮耀,這需要他拿出做丞相的實力來。
王戊在大街上止住步子,看著這城中百姓像是觀猴一樣的看著他們,他心中自然有東西被觸動。
王戊放緩了步子,他為了帝國的未來思忖著。
王戊意識到如今是該治理天下的時候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一天到晚動輒喊打喊殺,而且皇帝陛下想要在天下施行仁政。
民為貴。
這些庶民不就是民嘛……
在陛下眼中,他們不是黔首(黑頭),而是百姓。
看著這些衣衫襤褸的庶民,很容易教人生惻隱之心。
王戊忖度再三,終于主動對諸卿道:
“諸位大夫,王戊以為,我等如此行事,未免太過招搖。不若再改容換形,穿上當地庶民的衣服,混入其中,再問民生,否則,我等此行如何對得住皇帝陛下。”
王戊說完這番話,這些個諫議大夫自然是面面相覷。
隨后,他們齊齊當街對著御史大夫王戊作揖。
“臣等遵命。”
這道聲音在大街上可謂十分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