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腳步加快往屋里走去,或者說是用“闖”來形容更恰當一些。
盧德珍有些喘息的快跑進步,給姬長生和姜易掀開門簾,打開房門。
等老爺子進門,姜易不由分說的壓下他的手臂,搖頭道:“老哥,咱們彼此無需客氣,令尊病情要緊。”
盧德珍拍拍姜易肩膀,沒多話,盯著姜易的眼睛點點頭,轉身進了屋子。
姜易笑笑也進了屋里。
屋內溫暖如春,兩位六十多的老人一個坐在沙發的一頭縫縫補補,一個坐在另一頭戴著老花鏡看報紙。
二人的耳朵顯然不好使,三人都進屋里了發現光線不對,回頭一看才知道有人來了。
他們趕緊起身,扯著嗓子說話,生怕別人也聽不到。
盧德珍也大聲道:“張哥,嫂子,父親的長輩來看他了,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我們。”
“長,長輩?”二人打量著彎腰駝背的姬長生,臉上若有所思,其中老太太慢慢反應過來,“哎呀”一聲扔掉手中的針頭線腦,趕緊就是一個鞠躬,問:“您,您老是是……”
老爺子笑呵呵的點頭道:“二十多年不見,你這還記得我呀,行了,不用管我們,我去和太清聊聊天。”
“哦哦哦,您請,請您。”二人忙不迭讓路。
三人進了里屋,大白天依舊亮著燈,這讓房子看上去極為敞亮,姜易掃了一眼便把視線放在以為推著輪椅慢慢從另一間屋子出來的老人身上。
嗯,眼熟,當年在電視上看過好多回。
那時候,老人中氣十足、黨性無雙,立著眉毛、說著讓百姓們驚嘆而憂傷的話:“我準備110個骨灰盒,留兩個給我和老伴兒,剩下的108個全裝貪官污吏大老虎!”
如今,退休十年,他已年老體衰,干瘦的雙手推動輪子都費勁。
而正是用這雙手,十年任期內的他打下副部級以上的大老虎,足有206個,一個盒子一個人根本裝不下,只有裝倆人骨灰盒才夠用!
可想而知這位為大夏的政治清明是何等的勞心勞力!
這位老人,用“國士無雙”來形容,都是對這個詞的抬舉!
“哎,咦,哈……”老人推動者的輪椅停下了,瞇縫著眼睛盯著姬長生看個不停,嘴里也發出陣陣疑惑之聲,好半響探著身子似乎要站起來,卻被盧德珍趕緊上前按住。
他一邊把父親的輪椅推過來,一邊苦笑道:“我的親爹哎,您就消停會兒吧,叔爺都來了,您著急啥?”
盧太清哪里顧得上搭理老兒子,依舊探著身子,伸著雙手,顫顫巍巍的道:“哎呀呀,叔啊,我還以為這輩子就在見不著您一面兒了呢。”
姬長生把拐棍遞到姜易手里,然后緊握著盧太清的雙手感嘆道:“二十年未見,你可是老的厲害呀。”
“您可是老神仙,我哪能比得了您?”盧太清昏黃渾濁的眼眸泛起了紅色,可表情卻喜樂無邊,導致嘴張得太大,連假牙都歪扭了。
姬長生被盧德珍讓到座椅上坐定,依舊拉著盧太清的手,笑道:“你這個不忘初心的鐵人怎么也說這話,莫不是老了就變了信仰?”
“哈,神仙文化是大夏千古流傳,咱們文化自信,百舸爭流、百家齊放,豈能視之如糟粕?”盧太清笑道。
他擦了擦眼角的濕潤,臉上笑呵呵的說著莊重的話:“我呀,即便有下輩子,這信仰依舊紅彤彤的,都入了骨子里了,怎么可能變了!”
姜易幫盧德珍沏茶倒水,耳邊聽著兩位老人嘮閑嗑。
不過,盧太清的精神卻是不太好,眼睛更不好使,說了大半個小時的話,姬長生都沒顧得上介紹姜易呢,他就哈氣連天,雙眼通紅且愈發渾濁。
姬長生拍拍他的手背,笑道:“我不白來,也不白和你家的茶水,先睡覺吧。”
說罷,他起身推著輪椅把盧太清送進里屋臥室,推開盧德珍,親自把盧太清抱上了床。
盧太清不由苦笑道:“叔啊,三十八年前,您在河堤決口處把我從洪水中扯出來,抱著我飛奔三里地救了下來。如今,又是您抱起我,這臨死了倒是也值。”
姬長生也不給他蓋被子,直起腰晃了晃四肢腰背,“咖喇吧啦”一陣關節響動,他在盧德珍目瞪口呆之下變成了一個一米八的大漢。
姬長生須發蓬張,話語更是霸氣四溢:“當年能把溺水而亡一個小時的你救活,老子現在也能把土埋脖子的你拉上地面,再活他個一年半頭的!”
盧太清勉強搖頭道:“叔,別費勁了,天地循環,人命優先,何況您歲數這么大了,勞心勞力太傷人啊。”
姬長生一彎腰在盧太清脖子上揉捏幾下,他就不由自主的慢慢昏睡過去。
老爺子扭頭對盧德珍撇嘴道:“你爹這老了廢話倒是挺多,行了,多開幾個燈、拉窗簾、關門閉戶,然后出去,別打擾我給你爹施針看病。”
盧德珍現在真是就跟看神仙似的看著姬長生,深深一個鞠躬,肚子頂在腿上,反作用于腰椎甚至發出一聲輕微的“咔嚓”聲。
姜易不由一齜牙,趕緊上前攙扶住,小心翼翼把他扶直身體,然后用手指在他腰間盤處來回揉動幾下。
盧德珍感覺到腰部的酸麻腫脹,有些疑惑的問:“這,這嘛事兒?”
“腰間盤膨出……”姜易搖頭道:“老哥你這身子太重,可得注意動作了,別一激動就亂來。嗯,這回問題不大,記得小心一個月,少彎腰,少單手一邊拎東西。別令尊的身體好了,您這里卻出了毛病啊。”
“哎唷,謝了兄嘚,好家伙,您二位一來就把我爺倆都給治了一病,活菩薩趕不上您二位喲。”盧德珍雙手扶腰,笑的眼都藏起來了。
老爺子瞪著他擺手道:“別耍嘴皮子,麻溜兒的滾蛋。嗯,對了,別的事兒不用干,不要讓人進來就成。”
盧德珍小心翼翼的點頭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辦事兒您,呃,您放心!我這就滾蛋。”
言罷,他就跟一個懷揣八月胎兒的孕婦似的,小心翼翼轉過去身子,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等門關了,師徒倆對視一眼,不有噴笑而出,老爺子還笑罵:“這家伙從小就是個活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