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夜風習習。
在蘇奕目光下,一片黑云無聲無息地從遠處天邊掠來,將天穹那一輪皎潔明月悄然遮蔽。
天色頓時灰暗下來。
遠處浩浩蕩蕩奔涌的大江水流,似也變得溫馴安靜下來。
“嗯?”
元恒忽地皺眉。
“元恒大哥,怎么了?”
清芽問。
元恒目光卻看向蘇奕,道:“主人,我神魂忽地產生一陣壓抑悸動之感,內心有驚顫之感,就像有禍事將要發生般。”
白問晴也連忙道:“我也是。”
聞心照、清芽、章蘊滔三者皆吃了一驚,警惕起來。
“云從龍,風從虎,天地勢變,性靈先驚,你們兩個乃妖修,能察覺到這種變化,倒也正常。”
蘇奕收回遠眺的目光,拿起酒葫蘆飲了一口。
當察覺到眾人那驚疑的目光,他不由哂笑,“不必緊張,只是一只小爬蟲來了而已。”
小爬蟲?
就在眾人疑惑時,忽地心有所感般,望向天穹。
一陣悶雷聲突兀地在天穹黑云中響起,頓時狂風大作,有滂沱大雨隨之傾瀉而下。
天地間,頓時凄風苦雨,陷入灰暗壓抑氛圍中。
這一瞬,便是聞心照、清芽他們都感受一陣撲面的危險氣息,心神驚悸,呼吸都感到困難,當即色變。
再看元恒和白問晴,雖強自鎮定,可他們軀體卻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臉上不可抑制地浮現驚慌、忐忑之色。
蘇奕袖袍一揮。
一枚秘符懸浮虛空,砰的一聲化作流光溢彩的金色寶燈,當空旋轉,滴溜溜灑下一片金燦燦的光幕,將蘇奕等人籠罩其中。
光幕外凄風苦雨,雷霆大作。
光幕內卻靜謐祥和,溫暖如春。
當滂沱大雨轟然垂落,當靠近金色寶燈所化的光幕時,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震飛。
聞心照、元恒等人身心所遭受的影響,皆隨之消失。
看著這一盞滴溜溜懸浮的金燈,皆神色異樣,好神異的秘符!
便在此時,一道溫醇如酒般的聲音,從遠處響起——
“這靈階秘符倒是不俗,當出自符道大家之手筆。”
一字字,如晨鐘暮鼓,飄蕩天地間,就見云收雨住,雷霆消弭,原本灰暗壓抑的天地,倏爾變得靜謐曠遠。
云破月來,皎潔清輝四溢。
之前發生的一幕幕詭異景象,皆煙消云散。
而伴隨聲音,一道身影從夜色中飄然走來。
這是一名身著藏青長袍,鬢發灰白,身影瘦削的中年男子,行走時,身影四周有云霧彌漫,如騰云駕霧似的。
他模樣清奇,眼眸呈黃褐色,隨著一步步靠近,一股無形的威壓也是擴散而至。
元恒和白問晴皆心中一顫,相顧駭然。
面對這長袍中年時,兩者皆憑生渺小如螻蟻,驚懼難安的感覺,如視天上神祇駕臨!
聞心照嬌軀發冷,眸泛驚疑,好恐怖的妖氣!
“靈道層次的大妖!?”
章蘊滔倒吸涼氣,內心震顫,臉色驟變。
清芽下意識地朝蘇奕身邊縮了縮身體,水靈靈的大眼睛泛起一絲驚悸,“這人好可怕啊!”
蘇奕眉頭微皺,露出一絲不悅,屈指一彈。
金色寶燈驟然大放光明,燦然如日,燈芯四周,層層疊疊的光影像花瓣似的綻放,釋放出一波波漣漪似的金色光霞。
金燈曜日符!
蘇奕最近在寶船上煉制的靈階秘符之一,攻守兼備,妙用無窮。
不遠處,踏步而來的長袍中年瞳孔微凝,當即止步,袖袍翻飛,生出無形的力量波動,才將那一重重沖擊而至的金色光霞化解。
只是,他的身影也是微微一晃。
“這靈階秘符,妙不可言!”
長袍中年贊嘆了一聲。
說著,他朝蘇奕那邊微微拱手,微笑道:“鄙人應闕,此來并無惡意,之前若有冒犯之處,還望各位道友息怒。”
說話時,他渾身氣息收斂,氣息淡然,一派出塵超然的氣象,大袖翩翩,直似神仙人物。
眾人心中皆稍稍安穩不少。
蘇奕卻似笑非笑,道:“冒犯不至于,我倒是巴不得你懷揣惡意而來。”
長袍中年應闕一怔,微笑道:“小友此話怎講?”
蘇奕探手一抓,金色寶燈倏爾化作一道秘符,落入其掌心。
而后,他這才淡然開口:“很簡單,若你之前敢試著出手,我便剁了你的鱗爪,扒皮抽筋,啖肉飲血,如此,豈不美哉?”
其他人心中一震,都不禁驚詫。
雖然應闕收斂了氣息,可他們都早已察覺到,這是一個極可怕的化靈境存在,一個擁有操縱雷霆,駕馭云霧手段的大妖!
可蘇奕卻似根本就不把對方放在眼中,言辭之間,盡是不屑和淡然,視對方如獵物,可任憑宰割!
長袍中年應闕那黃褐色的瞳孔驟然一瞇,旋即笑起來,道:“小友年紀輕輕,以辟谷境修為,卻敢說出這番話,看來是有所依仗啊。”
蘇奕目光看向篝火,一邊飲酒,一邊隨口道:“你不必再試探,惹我不耐煩了,這斷龍崖畔,便是你埋骨之地。”
應闕沉默了。
他那一身的淡然氣息,翻騰不已,那等屬于化靈境層次的恐怖威壓,盡管收斂著,可依舊讓眾人心神壓抑,有窒息般的感覺。
這是修為境界上的絕對壓制!
靈道之路,分作化靈、靈相、靈輪三大境。
踏足靈道者,皆被稱作“大修士”,擱在整個大夏,乃至整個蒼青大路上,都是佇足世間之顛的存在!
須知,便是大夏四大頂級道統、三大宗族勢力、以及大夏皇室這等等龐然大物中,之所以能夠俯視天下,睥睨四海,便因為有諸多靈道大修士坐鎮。
不夸張的說,一位化靈境修士,無論在哪里,都是足以讓任何修士仰望和敬畏的存在!
蘇奕他們中,修為最高的章蘊滔也僅僅只是聚星境中期修為,是元道修士,遠無法和靈道大修士相提并論。
因為相差的不止是境界,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道途!
這等情況下,來自化靈境的威壓,就如山中之虎,雖不發威,也足以讓百獸倉惶畏懼。
可最終,應闕沒有動怒,反倒愈發收斂自身氣息,黃褐色的眸望著蘇奕,拱手道:“是鄙人孟浪了,還望道友莫怪。”
眾人皆驚疑不定。
不明白應闕為何態度會變得這么快。
事實上,應闕的態度,已經變化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他未曾現身時,引來天雷大雨,令天地勢變。
可在被蘇奕以金燈曜日符化解后,他似察覺到不妥,當即收斂神通,令天地恢復往昔寧靜,并親自顯現蹤跡。
第二次,則是邁步前來時,眼見金燈秘符所產生的奇異變化,當即收斂一身氣息,止步不前,朝蘇奕出聲見禮。
而現在,隨著和蘇奕交談,眼見蘇奕視他如任憑宰割的獵物般不屑,似讓他意識到不對勁,當即出聲,再次道歉。
這一幕幕,發生在一位化靈境妖修身上,任誰能不驚?
他究竟在忌憚什么?
難道說,從蘇奕身上,讓他嗅到了威脅的氣息?
眾人心中疑云重重。
“你倒是聰明。”
蘇奕冷哼,眼見這應闕沒有被激怒,讓他不免有些意外,也讓他暫且按捺下動手屠蛟的心思。
聰明?
長袍中年應闕眼皮跳了跳,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道:“道友,實不相瞞,我此次之所以顯化身影,乃是在剛才時候,無意間聽到了道友那一番斬殺蛟龍的言辭,心中頗不舒服,才決定親眼來看一看。”
眾人心這才明白,原來是蘇奕那番話,引出了這位化靈境大妖!
清芽睜大眼睛,脆聲叫道:“你難道是那條黑蛟嗎?”
長袍中年應闕眼神泛起一抹哀傷之色,道:“你們口中的黑蛟,便是鄙人的父親。”
眾人倒吸涼氣,相顧駭然。
那傳說竟然是真的!
那頭曾渡化龍之劫的黑蛟不止曾經存在過,還有后裔!
“這么說,你此次前來,是要來找我泄憤的?”
蘇奕問道。
這時候,其他人都早已起身,唯獨他坐在藤椅中,懶散愜意。
應闕坦然道:“一是泄憤,二是想看一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說出那一番滅殺蛟龍的言辭。”
旋即,他神色微妙,道:“但現在,見識了道友的風采后,我亦欽佩不已,自不會再做出莽撞冒失的事情。”
蘇奕道:“你就不懷疑我是虛張聲勢?”
應闕黃褐色的瞳孔閃動了一下,道:“只看在場其他道友的神態,便讓我清楚,道友絕不是虛張聲勢之輩。”
在他眼中,修為最高的章蘊滔都面露懼色,忌憚萬分,其他人等也無不如臨大敵。
唯獨蘇奕這樣一個辟谷境少年,自始至終淡定從容,渾不見一絲慌張,這本身就很反常。
并且,應闕一眼看出,聞心照等人,皆一副以蘇奕馬首是瞻的樣子,這也讓應闕愈發意識到,蘇奕不簡單。
故此,他的態度才會發生如此變化。
總之,若不是蘇奕的表現,讓應闕心存忌憚,以他的性情,怕是早已動手,滅殺掉蘇奕等人!
可這時候,蘇奕卻似有些意興闌珊般,揮手道:“你既不打算動手了,還留在這里作甚?”
這就是下逐客令了。
可應闕卻猶豫了,神色變幻半響,似做出決斷般,雙手抱拳,見禮道:“道友,鄙人斗膽,有一事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