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茅廁那邊傳來的尖銳呼聲,一下子就把所有人都嚇住了,包括縣丞高有心在內。
他看向方玉舟,眼神里從疑惑到憤怒,而方玉舟也是一模一樣的變化。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說話,只是說的完全不同。
高有心指向方玉舟道:“你還敢狡辯!”
方玉舟則怒道:“是誰要害我!”
砰地一聲,門被人從外邊撞開,門板都往兩側飛了出去,然后就是數十名帶刀護衛大步而入。
高有心一看到這場面就知道完了,在這一瞬間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保住自己。
“方玉舟,你好大的膽子!”
高有心立刻抬起手指向方玉舟怒道:“你竟敢如此欺瞞本官,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你敢?!”
方玉舟此時也已知道,這事應該是被人算計了,外邊進來的人身上穿著府兵軍服,料來和之前在臨兵縣一戰中遇到的官軍是一路的。
他又怎么可能會坐以待斃,見高有心要出賣他,立刻就怒了,知道已不能善擺干休,索性殺出去再說。
“拿了他。”
方玉舟一聲令下。
他弟子具荷立刻上前,一把抓向高有心的衣領,高有心是縣丞,本身就是習武之人,只是武藝比起具荷來要差的遠了。
他看到了具荷朝自己過來,可是卻根本避不開,具荷出手速度快的驚人。
他只來得及叫了一聲,就被具荷一把抓了過來,然后就被拽倒在地。
具荷一腳踩著高有心的后背,抽出長劍指向高有心后腦大聲喊道:“誰敢亂動,他必死無疑!”
李叱他們又怎么會在乎高有心這樣的人死活,依然大步向前,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沒有用,他們就是奔咱們來的。”
方玉舟抽劍在手,仔細看了看,借著火把光芒,依稀看出來對面走在最前的那人,竟然有些眼熟。
忽然間腦子里一亮,這人不就是在皋縣當著他的面殺了他弟子初東的那個人嗎。
“殺出去!”
方玉舟一聲暴喝。
“弩!”
澹臺壓境喊了一聲。
數十名強悍的親兵立刻將連弩端起來,他們這些人皆為精兵之中的精兵,向前的時候隊列完整,配合默契。
數十連弩同時點射,密集的弩箭迅速就把那些東陵道的信徒放翻,瞬間哀嚎聲就響了起來。
“方玉舟!”
就在方玉舟準備從另一個方向逃走的時候,一聲暴喝響起,然后就有一道人影從人群上方飛掠過來。
人在半空一聲龍吟,張玉須長劍出鞘。
方玉舟看了那年輕道人一眼,出手將張玉須的長劍擋住,見張玉須落地站姿就看出來他身份。
“龍虎山的人?”
方玉舟微微皺眉。
另外一邊,李叱見之前出手抓高有心的那人也要走,立刻就跨步上前。
具荷只感覺面前黑影晃了一下,然后就有一道匹練在他眼前炸亮。
具荷不敢輕視,長劍一掃。
當的一聲,長劍撩在李叱的橫刀上,然后他的胳膊就立刻傳來一陣陣酸麻。
那人的刀居然如此凌厲霸道。
具荷一瞬間做出判斷,要想殺此人不可力取,于是長劍一甩,火把光芒下,那劍甩出來一朵劍花。
然后劍卻在劍花炸現后刺向李叱的咽喉,劍花不過是故意吸引人注意罷了。
李叱一刀斬落,他的刀法,大開大合,那劍輕靈迅疾猶如毒蛇,而他的刀就是最簡單的技擊招式。
可是劍卻不敢去硬接他的刀,只能避開鋒芒后再尋機出手。
“你們為何這樣糾纏不休!”
具荷一邊出手一邊怒問。
李叱也不理會。
具荷怒道:“逼人太甚!”
他深吸一口氣,劍法展開,縹縹緲緲連綿不盡,一改之前的避讓,轉守為攻。
他劍法陡然狠厲起來,每一擊都是致命殺招,李叱卻雙腳不動,站在原地,腳下生根一樣。
刀在面前猶如潑幕,劍法再狠厲,根本破不開李叱的刀光所在。
茅廁那邊,余九齡提拉著大紅色長裙走出來,一只手拎著裙子一只手扶著頭發。
主要是這發型確實有些高聳,此時已經歪了,還松松散散,要說他現在這樣子沒被人禍害,可能誰都不信。
然而這步伐,又像是他把誰禍害了要跑。
“這群沒良心的。”
余九齡看到那邊已經打了起來,嘴里嘀嘀咕咕的說了一句。
他剛要往那邊過去,忽然想起來自己此時還是個女子呢,所以連忙又擋著自己的臉面。
好在是之前李叱給他易容過,所以看起來和本來面容也不一樣,不仔細看的話無法分辨出來。
就在這時候,縣令劉勝春帶著人也趕到這邊了,他一看到動手就知道事情壞了,此時此刻,一眼就看到了那大紅長裙的女子,他連忙指了指:“快去把將軍夫人救出來。”
手下的捕快立刻就朝著余九齡沖過來,余九齡那裙子太長,一只手提拉著走,卻還是踩了一下,一個不穩,往前平趴下去。
這一下摔的,衣服里藏著的兩個饅頭都摔癟了。
幾個捕快過來,手忙腳亂的要把他扶起來,余九齡捏著嗓子說道:“不用你們扶我,我自己能行。”
他掙扎起來,看到澹臺壓境也往這邊過來,連忙尖聲喊了一句:“官人!”
這一聲,差點把澹臺壓境送走。
澹臺壓境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另外一邊,李叱和具荷廝殺,越打李叱越是心里震撼,這人的武藝居然如此強悍。
他本以為自己可盡快殺了此人,再去幫張玉須,可是沒想到這人竟然與他不相上下。
這樣打下去,只怕短時間內難以分出勝負。
“澹臺!”
李叱眼見著張玉須不是方玉舟對手,立刻喊了一聲:“去幫他!”
澹臺壓境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那云鬢凌亂衣衫不整的余九齡,連忙轉身就走,多一眼都不想看了。
余九齡見澹臺壓境要過來卻又走了,立刻罵了一聲:“負心漢!”
澹臺壓境一個踉蹌。
片刻后,澹臺壓境與張玉須兩人合力阻擋方玉舟,這賊道人的武藝超乎尋常的強。
之前在臨兵縣的時候,方玉舟知道大勢已去,所以根本就沒有出手。
所以澹臺壓境也不知道此人深淺,趕到之后才看到,張玉須已經身上有幾處傷口。
“你怎么樣?”
澹臺壓境問了一句。
張玉須搖頭道:“不妨事。”
“小輩!”
方玉舟見這小道人來了幫手,怒道:“你剛剛說你是龍虎山行走,以你這般本事,憑什么入世?難道你師父門下,你便是最強的弟子了?”
“我自己來!”
張玉須一怒,挺身向前。
“何必和他斗氣。”
澹臺壓境手中的長槊近戰就顯得有些不方便,又擔心傷著張玉須,反而有些束手束腳。
可就在這時候,旁邊的具荷喊了一聲:“師父!我擋不住此人!”
他的長劍被李叱一刀蕩開,這一刀力度實在兇猛,他的劍本身輕薄分量不重,李叱又故意與他拼力,具荷想避鋒芒都避不開,劍上被砍出來缺口不少。
此時長劍脫手,具荷心中驚懼,立刻朝著方玉舟這邊跑了過來。
其實他得方玉舟真傳,武藝比李叱并不弱,只是氣勢上弱了幾分。
當初方玉舟叛逃出龍虎山,也是因為對張玉須師父的不服氣,論武藝,他才是同輩之中的第一人。
他在習武的天賦上強過張真人,其他方面也顯得他聰明,所以他一直覺得真人之位必會傳給他無疑。
具荷往方玉舟這邊逃過來,方玉舟臉色為之一變。
“師父,你走!”
沖到方玉舟身邊急切喊了一聲。
方玉舟見他沒有兵器,又覺得張玉須實力稍弱,于是說道:“你擋此人,我去殺那個。”
話剛說完,具荷忽然在方玉舟后背上踹了一腳,借助這一腳的力度沖了出去。
人翻過院墻,動作倒是一氣呵成。
方玉舟說什么也沒有想到會被自己最喜愛的弟子踹一腳,踉蹌了幾步,剛剛勉強穩住身形,一把刀落在了他肩膀上。
方玉舟臉色發白,側頭看了看那刀,刀上的血腥味一下子就鉆進了鼻子里。
“你好像很不服氣?”
李叱問。
方玉舟怒道:“我被叛徒偷襲,你才能制住我,我為何要服氣?”
李叱道:“你不服氣就不服氣,我又沒打算給你一個服氣的機會,我就喜歡別人不服氣。”
方玉舟:“你們本就以多欺少......”
話還沒說完,李叱笑了笑道:“這很正常。”
他看向院墻那邊,估摸著那個具荷已經逃遠了。
“你知道你徒弟為什么踹你一腳嗎?”
李叱道:“因為他很清楚,我們更在乎你,而他只要讓你落在我們手里,他自己脫身的機會就很大。”
“另外.....”
李叱看著方玉舟的眼睛認真的說道:“他的劍也不是我打飛的,而是他自己借力扔出去的,你的弟子,真的是學到了你最大的本事。”
方玉舟張了張嘴,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他的眼睛里都是怒意,可此時憤怒又有什么意義,他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自己居然會是這樣敗的。
以他武藝,若非剛才分心的話,就算不能全身而退,殺張玉須并不是什么多難的事。
“你放了我。”
方玉舟道:“我給你做幫手,以我的本事,你如虎添翼。”
李叱點了點頭:“確實有點動心。”
方玉舟道:“給我一年時間,我便能給你數十萬大軍,將來這天下都是你的。”
李叱道:“越說我越動心。”
他看向張玉須道:“先把他綁起來再談。”
張玉須疑惑的看向李叱,卻還是過來,找繩索把方玉舟綁了起來。
李叱拉著方玉舟往后院走,一邊走一邊說道:“咱們說些悄悄話,我看你到底有幾分能打動我。”
方玉舟知道有戲,不然的話李叱早就一刀砍了他才對。
李叱拉著方玉舟到了后院,那里有七十二座墳。
“咦?”
李叱忽然停下來,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是誰在說話?在說什么?”
方玉舟嚇了一跳,看向李叱問道:“你在說什么?”
李叱忽然點了點頭道:“明白了。”
他忽然一腳踹在方玉舟的腿彎處,方玉舟被綁的結結實實,難以反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李叱手起刀落。
人頭翻滾。
李叱看著方玉舟尸體說道:“剛剛老觀主跟我說,我若不殺你,以后我的良心會日日夜夜被撕咬,我會痛不欲生,我怕死也怕疼,剛好,也挺在乎自己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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