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洗刀看著呂無瞞問道:“呂先生為何還不動手?”
呂無瞞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千辦大人又是為何還不動手?”
方洗刀笑了笑說道:“我不知你這里的情況,所以還在想脫身的辦法,暫時沒有想到萬全之策。”
呂無瞞道:“既然你沒有把握,為何要來?”
方洗刀指了指地上那兩具尸體:“沒見到這兩人如何被殺之前,把握還是有一些的。”
呂無瞞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我聽聞寧王帳下廷尉軍,個個驍勇善戰,能到千辦之位,更是不可小覷,這也是為什么我愿意和你聊一聊的原因。”
方洗刀走到一側坐下來,端起剛剛給他泡好的茶喝了一口。
“看起來就很貴,不喝浪費。”
他問呂無瞞道:“呂先生還沒說,你為何還不動手?”
呂無瞞回答:“想試試。”
方洗刀問:“試什么?”
呂無瞞走到方洗刀對面的位置坐下來,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他一邊倒茶一邊說道:“茶確實很貴,這是江南揚州運來的,大戰內亂,運來不算容易。”
喝茶,輕輕吐出一口氣。
呂無瞞道:“給千辦大人講個故事吧,你不急,我不急,所以時間倒是寬裕。”
方洗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呂無瞞道:“在講故事之前,可否先問千辦大人兩個問題。”
方洗刀笑道:“知無不言。”
呂無瞞欣賞的看了方洗刀一眼:“寧王麾下的人才,若都如千辦大人這般氣度,確實很可了不起。”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
“第一個問題,千辦大人是因為金州府治周啟喜的事查過來的?”
方洗刀道:“光我回答呂先生的問題,顯得有些不公平了,不如我回答你一個,你也回答我一個?也為公平,你問我幾個問題,我就問你幾個問題。”
呂無瞞道:“也曾聽聞寧王帳下的人都有一個特質,那就是從不吃虧,現在倒是略有領教。”
他笑道:“可以,就一對一個好了,請千辦大人先答。”
方洗刀回答道:“確實是因為金州府治周大人的事查過來的,我王交代,要從金州周邊查起,從暗道錢莊查起。”
呂無瞞滿意的點了點頭:“該千辦大人問了。”
方洗刀問道:“我想起來廷尉軍中的卷宗,北行之前我還特意查過,大概從一年前開始,冀北這數十個州縣,有六七位官員意外身亡,有的是不小心溺水,有的是病死,有的是天災人禍......”
他的話還沒有問完,呂無瞞就點了點頭:“是我,但確切的說是從一年半之前開始。”
方洗刀嗯了一聲后說道:“又該呂先生提問了。”
呂無瞞道:“剛才本想問的是,千辦大人覺得我只去了金州一地嗎,可是現在看來,這個問題已經不需要問了,所以......又輪到千辦大人提問了。”
方洗刀心說此人倒是也有幾分氣度。
他嗯了一聲后問道:“你們試圖控制冀北州縣,是要挖空寧王根基?那你們是誰的人?朝廷的?武親王的?還是其他叛軍的?”
呂無瞞道:“這可不是一個問題,千辦大人有些狡猾了,不過我還是會如實回答......一,我們控制冀北州縣不是為了挖空寧王根基,相反,是想輔佐寧王,二我們誰的人都不是,江北之地能入我們眼的也就寧王一個,江南之地能入我們眼的,也就一個李兄虎。”
方洗刀微微皺眉:“江南大賊多如牛毛,又何止一個李兄虎,雖然他看起來勢力最大,卻不一定最強,為何只有他一人?”
呂無瞞語氣平淡的回答:“因
為他還沒被控制。”
方洗刀這般經過了嚴格訓練的人,還是沒能忍住,他臉色一變。
呂無瞞的這句話里,似乎有很深的含義。
在江南之地,與李兄虎齊名者,最起碼還有一個楊玄機。
可是他卻說因為李兄虎還沒有被控制,這言下之意,莫非連楊玄機都在他們控制之下?
方洗刀問:“莫不是吹牛?”
呂無瞞嘆道:“這個問題浪費的可惜了,可以不算,許你再問一個。”
方洗刀笑著說道:“確實,那我問一個有用的,為何你說想試試,到底是要試試什么?”
呂無瞞道:“試試能不能拉攏你,畢竟若是拉攏了你,比拉攏一個金州府治要有用的多。”
方洗刀皺眉。
呂無瞞繼續說道:“我可以給你個保證,我們的力量是你想象不出的大。”
“如果我說大到可以在整個中原翻云覆雨,你可能會覺得是吹噓......”
他看著方洗刀說道:“那我若說,連楚國江山都是我們給的,你會覺得是吹噓嗎?”
方洗刀回答:“當然是。”
呂無瞞認真的說道:“以你現在的高度,應該還沒有能力也沒有眼界去察覺到,這個天下,不管是什么朝代,不管是誰人做皇帝,其實都是被控制的。”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
“但是被控制的人,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誰該知道誰不該知道,我們定。”
“比如剛才我打的比方,大楚開國皇帝陛下,他知道自己其實是被控制的嗎?他知道他能開創大楚,他能登基稱帝,是別人暗中左右的嗎?”
呂無瞞微笑著說道:“這些話,我可以對千辦大人說,但不會對寧王說。”
“因為寧...
“因為寧王將來可能會做皇帝,做皇帝的人若是知道自己背后有人左右,他只是個提線木偶,那會很傷自尊,脾氣大的,可能還會想著拼個魚死網破,想著把我們挖出來”
他起身,一邊踱步一邊說道:“不妨和千辦大人直說,我們已經存在千年,起于周之前,連周皇都是我們選的。”
方洗刀裝作輕蔑的哈哈大笑道:“呂先生真的會講故事。”
呂無瞞回頭看了他一眼,微微嘆息道:“果然,和一個地位眼界都不夠的人說這些,很難被理解。”
他走到窗口,看著外邊的精致庭院,緩緩吐出一口氣。
“給你舉個例子吧。”
呂無瞞道:“大周開國皇帝是誰?是趙平生,但他并非開國之人,開國之人是他大哥趙平洲。”
“趙平洲開疆擴土擊敗群雄,可就在要立國的時候,一病不起,年僅三十歲,又無子嗣,只好把位子傳給了他弟弟趙平生。”
“那是因為”
呂無瞞回頭看了方洗刀一眼后說道:“趙平洲知道了我們,他想掙扎,想擺脫,所以不能容他,于是他死了。”
他語氣溫和平淡,卻讓人聽了無比震撼。
“再給你舉個例子。”
呂無瞞道:“大楚的每一代皇帝,每一個繼位者,都真的是先一代皇帝自己選好的?”
方洗刀哼了一聲:“你的牛皮,倒是越吹越大。”
呂無瞞笑了笑:“你不理解,我就給你解釋的透徹一些大楚皇族,立太子即位的規矩是什么?是立嫡長子。”
“可是啊每一個嫡長子都活到了能繼承皇位的時候嗎?千辦大人熟悉大楚的過往嗎?”
他繼續說道:“長子不合適,那就是死,換次子,次子不合適,那就再死,換三子”
“皇帝若是舉棋不定的
時候會怎么辦?自然是問滿朝文武,問權臣那若這滿朝文武,但凡權臣,都是我們控制的人呢?”
呂無瞞再次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不是不痛快,而是有些自豪得意。
“千辦大人,許多事你想都想不到,是因為你沒有到那個高度,而不是不存在。”
呂無瞞道:“大楚歷代皇帝都以為,他們做的主,他們頒布的法令,都是以他們自己的意愿做出的決定,可實際上,他們才都是可憐人”
呂無瞞回到椅子那邊坐下來,喝茶,停頓片刻。
“千辦大人,自大楚立國至今數百年來,只有一位皇帝陛下不是我們選的。”
他有些遺憾的說道:“那就是當今皇帝楊競他是個意外,本來他就不該做皇帝,大楚到了他父親那一代,就該亡了。”
方洗刀心中已經如同驚濤駭浪一樣,可還是裝作不信。
他問道:“你這話說的難道不覺得自相矛盾?如果你們得利,為何要一步一步把大楚送到滅亡。”
呂無瞞道:“因為覺得大楚不行,所以就送大楚一程,我們也有無奈的時候,大楚前一百五十年怎么樣?強盛,富足,安康”
“后來呢?后來楊家人自己把自己廢了,后人多是不學無術之輩,我們也是拼盡全力,才又保大楚延續二百年,再往后,選不出人了,那就干脆滅了吧。”
呂無瞞道:“千辦大人,我不妨再說的直白一些,寧王現在是個備選,所以由我來著手安排寧王身邊的事,在一年半之前寧王還不是備選,那時候他確實有些弱小。”
“寧王啊其實并不是最合適的人選,李兄虎也不是,但沒辦法,總是要都顧及。”
“最合適的人選是楊玄機,此人背后所謂宗族勢力靠山,都是我們的。”
“但我不占楊玄機,我戰寧王,可知為何?因為我們自己人之間,也是真刀真槍的競爭。”
“我輔佐寧王贏了,那其他人自然要被我壓下去,為了我可能成為幕后那個人。”
“既然把我分到這里來,我就要真心實意且拼盡全力,不然被淘汰則死。”
“千辦大人是不是覺得寧王麾下人才濟濟?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如我這樣的人,一共有十六個,我只是十六個其中之一。”
呂無瞞問道:“現在千辦大人信了嗎?”
不等方洗刀回答,呂無瞞繼續說道:“千辦大人也可以假裝信了,假裝被我們收買,然后回去向寧王告知這一切。”
方洗刀瞇著眼睛問道:“所以你們有辦法阻止?”
呂無瞞笑起來,笑容無比的自信。
“我們非但有辦法阻止你,也有辦法阻止寧王,還記得我剛剛給你講過大周開國皇帝的故事嗎?”
呂無瞞道:“寧王現在還是個備選,好歹是個備選,你回去說了,寧王連個備選都做不成。”
方洗刀輕蔑一笑道:“我倒是很好奇,既然你們已有千年積累,怎么威脅人的手段還這么低級。”
呂無瞞搖頭道:“千辦大人你錯了,這不是威脅,這是告知。”
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請跟我來,接下來跟你要說的,要給你看的,才是讓你改變心意的事。”
方洗刀起身:“那就隨你看看,到底是什么,讓歷代諸多賢才能人,都做了你們的傀儡。”
“千辦大人你又錯了。”
呂無瞞一邊在前邊帶路,一邊說道:“權臣不是傀儡,皇帝才是,權臣是手段。”
他回頭看向方洗刀:“千辦大人一會兒如果答應了,你就是未來的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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