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馬城是京州大營所在,荊州大營有十二萬大楚精銳,這支楚軍是大楚都城的最大一道屏障,是數千里京州的定海神針。
京州大營還在,十二萬虎狼還在,就沒有叛軍敢來招惹,都城四周,最起碼看起來就還是一片太平。
剛到京州大營沒幾天,還在想著怎么從陛下手里再賺來一些功勞的劉崇信,在讓他火速回京的旨意來之前接到了一份密報。
這份密報到他手里,比還在路上的圣旨大概要早半日左右,可就是因為這份密報,他決定就算是太子.....不,他還沒有適應太子已經成了新皇。
就算是新皇親自到了,他也不會輕而易舉的離開這京州大營,他還是監軍,他的干兒子童蒙還是大將軍,這十二萬大軍在他手里握著,比他手里的免死鐵券要管用的多。
楊競想坐穩了皇位,就必須拿下這十二萬京州軍,拿不下來,都城就是搖搖欲墜的一座孤島,皇帝就只是一座孤島的主人罷了。
劉崇信把密報遞給童蒙,起身在大帳里來來回回的踱步,片刻之后他吩咐道:“下令大軍戒備,不管是誰,沒有我的命令私自進入大營的,殺無赦。”
“是!”
大將軍童蒙立刻就點了點頭,他又不是個傻子,他很清楚自己和劉崇信已經拴在一條繩子上了。
如果新皇要辦劉崇信,他也跑不了,但是手握重兵,那個皇帝小子也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他又不敢真的反,他可以趁著十二萬京州軍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發號施令,如果京州軍知道皇位更迭,知道太子登基,他這個大將軍的號令未必還管用。
劉崇信看向童蒙說道:“你是我最親近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們如今在一條船上,你知道該怎么做,如果我倒了,我那一群兒孫都要跟著倒霉,我只要不倒下去,朝廷還是我們的朝廷,天下還是我們的天下。”
童蒙俯身道:“義父放心,咱們手里有兵有錢,陛下也不敢怎么樣,我猜著,這旨意送來也多半是要把你騙回都城,義父只要不回去,陛下也沒什么辦法,還不是最后要來求義父你。”
劉崇信笑著點了點頭:“這太子會裝,我知道他會裝,他就像是一頭桀驁不馴的狼,可是到了最后,他會很清楚,離開了我,他什么都不是。”
聽到這句話,童蒙忽然間心里緊了一下,有一句話在他腦子里莫名其妙的就冒了出來。
劉崇信說,新皇離開了他什么都不是?
可是劉崇信這滔天的強權,離開了皇帝,還是什么?
他下意識的看向劉崇信,也不知道是眼花了還是怎么的,他看到的不再是一個風風光光的五千歲,而是一個風燭殘年行將就木的老妖怪。
劉崇信還在自顧自的說著。
“你是先帝授命的大將軍,我是先帝授命的監軍,沒什么可擔心的。”
劉崇信回到椅子那邊坐下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起來依然氣定神閑。
可是童蒙眼睛里的幻覺還在繼續,他在幻覺中看到了劉崇信背后,有一頭毛都已經灰白了的老狐貍在驚嚇的團團轉,尾巴都已經夾了起來。
童蒙笑道:“義父,咱們就等著小皇帝過來求咱們,看看他還能耍出什么花招來。”
半日之后,新皇圣旨到
外邊的人急匆匆跑來報信,說是欽差大人到,劉崇信皺眉道:“哪里來的人,竟敢冒充欽差?”
他起身往外走,童蒙也跟了出去,不多時到了京州大營的轅門外邊,所謂欽差是荊聽命手下的一個小太監,帶著兩百禁軍來的。
“老祖宗。”
那小太監看到劉崇信,好像把半路上想了無數次的說辭全都忘了,第一時間從馬車上下來,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劉崇信面前。
劉崇信得意的哼了一聲:“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小兔崽子,你來干嘛了?”
“來給老祖宗請安。”
小太監一邊磕頭一邊說道:“陛下惦念老祖宗了,想請老祖宗回去。”
劉崇信笑著問道:“哪個陛下?”
小太監一聽就知道事情壞了,劉崇信已經得到了消息,新皇的意思是不讓劉崇信知道老皇帝已經駕崩的事,就說是老皇帝想他,讓他立刻趕回都城。
可是現在,這計劃看來是沒有任何意義,從劉崇信的態度就能看出來,先帝駕崩的事他早就知道了。
小太監反應也快,用極為諂媚的語氣說道:“老祖宗,新皇登基了,請老祖宗回去主持大局,陛下說,沒有老祖宗在身邊,心里沒有主心骨,那些朝臣們也不都聽話,需要老祖宗回去壓著。”
劉崇信一怔。
他一時之間不知道這些話,有幾分真的幾分假的。
“你說具體點。”
劉崇信立刻就回了一句。
小太監叫高沐恩,跪在那說道:“先帝遇刺之后,陛下傷心欲絕,所以把朝權交給宇文崇賀掌管,結果第二天,陛下說讓宇文崇賀帶著六部官員覲見,宇文崇賀說誰也不許去,要給陛下一個下馬威,讓陛下知道是誰做主,而且還給九門兵馬司的大人下令,若是老祖宗里你回都城的話,就亂箭射死,絕不許你進門,另外,他兩個兒子手中的兩衛府兵,已經接管了都城防衛,并且兵圍了皇宮。”
劉崇信看向童蒙,童蒙在他身邊壓低聲音說道:“這話,倒是有幾分可信,宇文崇賀那個家伙早就想霸占朝權,只是義父你一直壓著他,現在新皇登基,他要把持朝政,把新皇變成傀儡。”
劉崇信點了點頭,心說老子本來就是要扶持太子的,只是太子必須聽話,可即便是他不聽話也輪不到你宇文崇賀來要挾打壓。
再怎么說,太子那也是老子兄弟的兒子,是先帝的兒子。
他哼了一聲后問高沐恩:“陛下怎么說?”
高沐恩得到的旨意是,讓劉崇信盡快趕回都城,不許劉崇信帶兵,也不許童蒙帶兵。
可是高沐恩看了看現在這架勢,如果按照原來的旨意宣布的話,怕是大事要壞。
他跪在那說道:“陛下說,請老祖宗帶京州大營的兵馬盡快回都城,十二萬大軍都帶回去,陛下盼著老祖宗立刻回去力挽狂瀾。”
劉崇信自己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會被他的徒子徒孫給騙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太監,硬是就敢私自改了旨意,硬是就敢不把圣旨取出來,硬是就敢說陛下只有口諭傳過來。
劉崇信眼里,這些徒子徒孫們就是他身上掉下去的毫毛,誰敢騙他?
“你起來吧。”
劉崇信吩咐了一聲,然后笑著自言自語道:“離了我,什么都不是。”
劉崇信看向童蒙道:“只要大軍在手就沒什么可怕的,你去傳令,大軍開拔,咱們帶著十二萬大軍去都城逛一圈,看看那個在我面前孫子一樣的宇文崇賀,敢不敢當著我的面說要把我亂箭射死。”
童蒙俯身道:“遵命。”
與此同時,都城,大興宮。
皇帝楊競坐在書桌后邊,手指輕輕的有節奏的在桌子上敲著,坐在他對面的是剛剛被任命為宰相宇文崇賀,還有宇文崇賀的兩個兒子,左領軍衛大將軍宇文持,右武衛大將軍宇文從。
“你們說,如果劉崇信不回來怎么辦?”
皇帝看向宇文崇賀父子三人。
宇文崇賀沉思片刻后說道:“京州大營十二萬大軍,若是劉崇信把持,確實不好辦,不過臣以為還是有兩個辦法可行,第一是陛下親至,只要陛下到了京州大營,將士們必然遵從皇命,不過現在先帝后事還沒有辦完,陛下不能輕易出京......第二個辦法,就是請武親王去了。”
楊競并沒有告訴宇文崇賀,他已經給武親王下旨的事,他聽完后臉色微微驚訝了一下,有些遺憾和感慨的說道:“朕怎么就沒有想到武親王?朕可以讓武親王先不要急著回都城,讓他先去京州大營接管兵權。”
宇文崇賀連忙道:“接管兵權的事,其實倒也不必,武親王已有左武衛,若是再接管京州大營,臣擔心......他也會對陛下有所不敬。”
楊競一臉嚴肅的說道:“武親王是朕的皇叔,皇叔怎么可能會害朕?”
宇文崇賀道:“陛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楊競嘆了口氣道:“那你覺得應該如何?”
宇文崇賀道:“如果劉崇信不敢離開大營的話,就讓武親王過去,武親王素有威名,京州大營的將士對他極為信服,所以讓武親王去逼著劉崇信回京城,大抵可行。”
楊競又問:“可若是,劉崇信帶著十二萬大軍和武親王一同回來怎么辦?”
他看向宇文崇賀道:“他是父皇所授權的監軍,他還沒有被罷免權限,所以即便他如此下令,武親王都不好阻攔。”
宇文崇賀沉默片刻,心里總算是明白過來為什么皇帝要見他,還要見他的兩個兒子了,因為皇帝在害怕,皇帝手里沒兵沒權,除了宇文家之外確實已經沒有人可以依靠了。
所以宇文崇賀帶著淡淡得意的俯身道:“陛下放心,臣愿意為陛下赴湯蹈火,不管多危險,臣萬死不辭,臣愿親自到城門外攔住劉崇信,讓他伏法!”
皇帝道:“這怎么行,萬一那閹狗傷了你呢?這樣......宇文持和宇文從,率領左領軍衛和右武衛大軍出都城,就在城外列陣,若是劉崇信帶著十二萬大軍回來了,有左領軍衛和右武衛在,劉崇信也不敢放肆。”
皇帝看向宇文崇賀道:“大軍列陣之后,要時刻準備著先發制人,只要劉崇信不遵旨,立刻就把他殺了,然后你親自接管京州大營兵馬,除了你之外,朕誰也信不過了。”
宇文崇賀連忙起身,跪倒在地說道:“陛下放心,這一次,臣就算是拼上這條命,也要為陛下除掉那閹賊,為天下鏟除那亂黨!”
皇帝欣慰的說道:“朕知道的,你的忠心,朕是一直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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