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軍并沒有因為黑武大軍的撤離而松懈,一直保持著足夠的戒備,直到半個月之后。
李叱知道,他必須離開北山關了,冀州之內,賊兵尚在橫行,他擋住了外敵,也要去滅了內賊。
短時間內,黑武人不可能再有大規模的南下舉動,所以完全可以調用新兵來防衛北山關,李叱決定兌現他給所有士兵們的承諾。
而這個決定,卻讓手下不少將領都擔憂起來。
夏侯琢看向李叱,想著將領們不好說出口,這句話還是得他來說。
“如果把所有士兵都放回去休息,那......”
夏侯琢有些擔憂的說道:“拿什么去和青州賊兵交戰?剛剛收到的軍報,青州賊兵已經離開冀州,看他們的方向,應該是奔著龍頭關方向去的,十之七八,是要與山海軍賊兵里應外合,攻破龍頭關,若此時把隊伍放回去,我們沒辦法及時救援莊大哥。”
李叱嗯了一聲:“我知道,但是我答應的事就要去做,是我定下的軍紀,也是我定下的規矩,不管我是以什么身份說的這些話,是寧王也好,領兵之將也罷,言而無信,都會讓將士們失望。”
夏侯琢還要勸,李叱搖頭道:“他們已經打了足夠久的仗,每個人都已經精疲力盡,如果我再帶著他們千里迢迢趕到龍頭關去打,那不是打仗,那是我帶著他們去送死。”
夏侯琢的話,就被李叱的話給壓了回去。
眾人都陷入沉思,因為李叱說的是對的。
就算李叱帶著這支已經和黑武人鏖戰了數月之久的寧軍趕到龍頭關,能打勝仗嗎?
不說龍頭關外邊的山海軍,只說青州賊兵就有三十萬之眾,且這和打黑武人不一樣。
打黑武人是死守,有城關可用,而打青州軍就是平原野戰。
早就已經疲乏到了極致的隊伍,再數千里奔波趕到龍頭關......可想而知,面對三十萬賊兵會是什么結局。
就算青州賊兵的戰力遠不及黑武人,也足以讓李叱帶過去的隊伍全軍覆沒。
“我來想辦法。”
李叱道:“現在你們還有別的事要做,夏侯,你去調集招募的新兵過來,就是讓連大人帶去冀州的兵馬,他們都有義勇之心,從他們這些人之中抽選,組成一支萬余人的隊伍不成問題,你親自訓練培養,在北山關留用。”
夏侯琢點了點頭:“好吧,這件事我去辦。”
李叱道:“還有一件事,不要和將士們提及龍頭關的戰事,讓他們好好回去歇著。”
夏侯琢嗯了一聲。
李叱看向高希寧:“你也要回冀州。”
高希寧看著李叱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就已經是最堅定的回答。
李叱被她的眼神看的敗下陣來,知道自己不可能說的動她。
高希寧認真的說道:“不要把我只當做你的女人,我還是廷尉軍的都廷尉,寧王在什么地方,廷尉軍就必在什么地方。”
李叱只好答應下來。
“澹臺。”
李叱看向澹臺壓境道:“給你一個很重要的任務。”
澹臺壓境道:“只管吩咐。”
李叱道:“你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冀州,到了之后和燕先生商量,從冀州想盡辦法,招募民勇隊伍,豫州來的那十五萬人,若有人愿意留下的,也留下,但要把控,只留青壯,整頓好之后,不管有多少人,帶著這支隊伍趕往龍頭關。”
澹臺壓境知道事情緊急,他也沒有任何猶豫:“我明白,我一會兒收拾一下東西就立刻出發。”
李叱在澹臺壓境的肩膀上拍了拍:“只是辛苦你了。”
澹臺壓境道:“哪有什么辛苦的,來回趕路而已,難道還能比和黑武人打仗辛苦?”
李叱笑了笑道:“青州賊兵看起來勢大,但不會比黑武人更難打,我先趕去龍頭關,希望能比賊兵到的快一些。”
他朝著眾人抱拳:“解決了黑武人南侵的事,再把賊兵的事解決掉,冀州之地,最少幾年內都會安穩太平,所以咱們現在還得再拼一回。”
眾人都抱拳道:“尊寧王調遣!”
與此同時,兗州。
龍頭關外,距離山海軍大營大概有七八里的地方,這里是一個小村子,只是村子里已經沒有人居住了。
村子被毀掉了大半,燒毀的房屋看起來格外的凄涼,還能看到被屠殺的百姓遺骸。
這般慘像,都是山海軍所作所為,確切的說,都是山海軍那個所謂的海嘯王梅巖所為。
他覺得在軍中無趣,便每日都帶著他的親兵營出去禍害百姓,近處的早就已經被他禍害了一個遍,他便帶著人往更遠的地方去,所到之處,人畜遭殃。
一支幾十人的隊伍進入這個小村子,看到這般慘像,馬背上的小侯爺曹獵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他此時心中的痛苦,沒有人可以理解。
曹獵從小就知道山河印的存在,他的父親一直都在把他當做唯一的接班人來培養。
所以從很早很早之前曹獵就堅信一件事......山河印的存在,對于中原江山來說,算不上威脅,更不是禍害。
山河印謀求的只是利益,而為了維持利益,山河印自然也會不遺余力的維護中原,這些都是他父親在他還小的時候親口告訴他的。
他父親曾經驕傲的說過,中原的穩固,山河印其實功不可沒。
這就以至于,哪怕到了曹獵已經足夠成長起來后,依然堅信山河印在某種程度上,其實一直都在扮演著中原守護者的角色。
然而這一次,他知道自己沒辦法再欺騙自己了。
慕風流借助山河印的力量,極有可能讓黑武人踏入中原江山,黑武人一旦入關,那對于中原百姓來說,那才是真正的滅世之災。
各地叛亂的賊兵,和黑武人比起來,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存在。
黑武人的軍隊,能像是犁地一樣,把整個中原都犁一遍。
因為黑武人很清楚,若是拿下中原后,若要穩固統治,最快也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殺人殺到讓中原人人害怕,不敢反抗。
賊兵的肆虐,比起黑武人一定會做的屠城滅地來說,又算得上什么?
所以曹獵才會痛苦。
山河印,變成了中原最大的威脅,這是他這個山河印少主所不能接受的。
已經沒有任何理由,能讓曹獵繼續欺騙自己了。
“少主......”
手下輕輕叫了一聲,似乎是因為看出來他臉色的難看。
曹獵緩緩吐出一口氣,回頭看向手下人做出安排。
“找地方住下,分派人想辦法混進山海軍的隊伍里,給我把慕風流的所在翻出來。”
曹獵吩咐一聲,隨即撥馬轉身。
走出去一段后,曹獵的馬停下來,他沒回頭,語氣有些低沉的又吩咐了一句:“盡量不露痕跡的把這里的死難者掩埋了吧......”
手下人嘆道:“都是梅巖造的孽。”
曹獵搖頭:“是我。”
說完這兩個字之后,催馬向前。
他的手下分派人去掩埋尸體,但這是很危險的一件事,一旦被山海軍的人察覺到尸體被掩埋了,就可能會立刻調遣人馬去搜查是誰做的。
如今曹獵身邊的護衛隊伍,數量其實并不多,就算是人人皆為高手,也擋不住大軍的圍攻。
如果是在以前,曹獵絕對不會下這樣的命令,因
為這明顯不夠理智。
半天之后,在距離山海軍大營有二十里左右的山中,曹獵的隊伍在這里停下來,準備搭建營地。
龍頭關外就是群山,龍頭關就在山口,只是龍頭關往西,山勢就逐漸平緩,而往東則是群山連綿。
這里位置隱蔽,不會被輕易察覺,是曹獵親自選的地方。
找了個高處,曹獵站在那,用千里眼看著山海軍的大營,能夠看到山下營地中,山海軍的士兵們來來往往。
“沒有什么章法。”
曹獵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慕風流心機深沉,謀算無敵,可卻不是個會領兵的人,山海軍中最會領兵的是胡不語,但現在賊兵如此散亂,可見胡不語并沒有掌權。”
他看向手下人道:“我讓你們去尋的人,有消息了沒有?”
手下人回答:“有消息了,已經找到。”
曹獵嗯了一聲,再次看向山海軍大營那邊。
“慕風流......你想借我的力來破中原,我就讓你看看,山河印的力不是你能全都借去的。”
距離此地大概百里,一個不起眼的小村子里,一戶不起眼的尋常人家中。
曹獵派來的人站在院子里,幾個人都沒敢輕舉妄動,態度上格外的謙遜有禮。
而在這院子里,有個看起來不起眼的中年男人,正在修一個壞了的木馬。
在屋子里,他的妻子臉色緊張的看著外邊的人,懷里抱著一個也就才兩三歲的小女孩。
她知道早晚有一天這樣安寧的日子會被打破,可是她卻無能為力。
那個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特殊之處的中年男人把小小的木馬修好,臉上有了些欣慰之色。
他笑了笑,把木馬舉起來給屋子里的妻兒看了看,那小女孩立刻就笑起來,朝著她父親伸出雙手。
中年男人看向曹獵的幾個手下,臉色平靜的說道:“你們沒有人是我對手,我不殺你們,你們也不要再來擾我。”
其中一人俯身道:“刀皇大人,這次真的不一樣......少主遇到難事了,請求刀皇大人幫忙,刀皇大人退隱一事,還是少主當年苦求門主,這才......”
他不敢多說,把頭低的更深了一些:“山河印中出了叛徒,勾結黑武人,試圖南下,賊兵可能正要圍攻龍頭關,霸刀已經被叛徒安排去殺龍頭關的守將莊無敵,若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中年男人微微皺眉:“不必多說了。”
那幾個人,就真的不敢再多說什么。
中年男人拿著那小小的木馬進了屋子里,把孩子接過來,在孩子臉上親了一口。
妻子看著他,緩緩搖頭。
中年男人笑了笑道:“你知道的。”
妻子的眼睛里有些淚水在打轉,她看著丈夫,良久后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中年男人道:“我去去就回,相信我。”
說完后他看向門外:“如果不是少主派人來,誰來找我,我會殺誰......這次,應該是連他都已經無計可施,才會找我。”
他把孩子交給妻子,溫柔的笑了笑道:“只是等我幾日而已,我回來的時候,給你們帶新衣服。”
說完后邁步出門:“走吧。”
曹獵的手下大喜過望,連忙俯身道:“多謝刀皇大人,關于目標的事,大人可以問我,我詳細告知。”
中年男人一邊走一邊語氣平淡的說道:“名字。”
曹獵的手下回答:“慕風流。”
中年男人嗯了一聲,繼續向前。
曹獵手下連忙問道:“大人還想知道什么?”
中年男人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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