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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黑夜到白天,整整廝殺一夜之后,北山關的城墻好像都變了顏色。
城墻外邊這一片,地上的尸體多到已經完全覆蓋了大地,看不到任何土地的顏色。
那五座靠近城墻的攻城坡道上還在燃燒著火焰,寧軍士兵知道,如果不把這五座坡道燒毀的話,黑武人憑借著兵力優勢一定會攻占城墻。
這北山關的城墻不是中原百姓的城墻,邊軍士兵們才是百姓的城墻,這城墻只是邊軍的城墻。
沒有了城墻的邊軍,又怎么可能擋得住數十萬黑武人的猛攻。
黑武將軍契克已經帶著他的人連續三次攻上坡道,可是卻無法攻破寧軍鎮守的城關。
他們三次都靠近了城墻,甚至其中有一次已經踏上了城關,然而還是被壓了回去。
“換隊伍上去。”
知莫然大聲吩咐了一句。
“等一下!”
契克回頭看向知莫然,他臉上黑乎乎的,那是被火煙熏出來的顏色,所以倒是顯得一雙眼睛很白。
他單膝跪倒在知莫然面前說道:“神座大人,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帶著人殺上北山關!”
知莫然道:“我看到了你的勇敢,也看到你手下人的勇敢,所以我并沒有怪罪你的意思,而是你的人累了,需要輪換休息,我們有足夠多的軍隊,不需要一直都是你帶著人進攻。”
“我還能再打一陣!”
契克大聲說道:“請求神座大人,再給我一次機會。”
知莫然沉默片刻后點了點頭:“那好,你就再去攻一次。”
契克大聲道謝,然后回頭朝著他的人招呼了一聲,第四次朝著坡道上沖了過去。
對于黑武人來說,運氣似乎確實不在他們這邊。
他們等了足足三個月才等到一個陰天的晚上,才能在寧軍無法提前察覺的情況下把攻城坡道運送上去。
然而在天亮的這一刻天色卻逐漸放晴,烏云消散。
如果此時有一場大雨下來的話,那么寧軍在焚燒坡道的火焰就會被澆滅,那樣的話,知莫然的計劃已經很成功,奈何天公不站在他們那邊。
雨若是下來了,此時此刻的黑武人應該已經站在北山關的城墻上歡呼了吧。
沒有火攻,寧軍擋不住完全不惜命的黑武人,他們的兵力是絕對的優勢,在一場雨中,他們就能把這絕對優勢轉化成絕對的勝勢。
李叱他們已經廝殺了一夜,每個人都很疲乏,預備隊都已經上來了好幾批,戰死在城墻上的漢子們此時已經無法計數。
趁著稍稍的喘息之機,李叱和兄弟們一起把戰死者的尸體抬了下去。
總不能任由兄弟們的尸首被踐踏。
在搬運尸體的時候,李叱抬起頭看向站在最高處的那個少女,然后伸出手,跳起大拇指朝著她搖了搖。
他看向她的方向,恰好是陽光的方向。
那個沐浴著陽光的戰爭女神也在看著他,朝著他伸出大拇指晃了晃。
也許這個世界上的任何男女,都不可能再有李叱和高希寧這樣的經歷。
他們在書院中相識,他們不得不一起逃亡,他們又在地宮中生活了許久,他們還萬里同行去了大興城,此時此刻,他們又都站在這抵御外敵的戰場上。
李叱朝著高希寧喊了一聲:“你真好看!”
高希寧聽到后就笑起來,然后大聲喊著回答:“我知道!”
兩個人都笑起來,他們是彼此心中的支撐。
“黑武人又上來了!”
就在這時候有人喊起來,李叱回頭看向城外,黑武人的隊伍又一次黑壓壓的沖了上來。
趁著之前片刻的喘息時間,李叱吩咐人用撓鉤把那攻城坡道推開,可是太過沉重,根本就推不開。
他們沒辦法像黑武人那樣,圍成一圈推動這龐然大物。
于是李叱又下令,士兵們盡快把城墻上的尸體清理掉,這樣一來,黑武人的盾陣再上來的話,寧軍的滾木和其他武器就能發揮作用。
“去找一下推車過來,多多益善。”
李叱回頭喊了一聲,然后抓起了一張硬弓。
余九齡立刻應了一聲,他不擅長廝殺,但是他知道自己能把什么做的最好。
他帶著人沖到城墻里邊,一口氣跑到輜重營那邊找來車輛,大車想運到城墻上來很難,但是好在還有不少雙輪的小推車。
等到余九齡帶著東西回來的時候,黑武人的攻勢已經開始了。
大隊大隊的黑武士兵,頂著盾牌,冒著箭矢,再一次登上了攻城坡道。
“把車上裝滿石頭。”
李叱一邊放箭一邊喊著。
余九齡他們用最快的速度把推車上裝滿,然后推著車到了坡道上邊,黑武人的盾陣此時已經到了坡道中段,他們的盾陣依然完整。
箭矢對于這樣的厚重防御盾牌并沒有什么威力,而座弩又沒有這么大的轉角,無法攻擊坡道上的黑武人。
所以此時,那一輛一輛的推車發揮了最大的作用。
裝滿了石頭的推車被一把推出去,順著坡道,推車直接撞在盾陣上,那最前邊兩排持盾的黑武人都闖出來個缺口。
盾陣一開,寧軍的弓箭手就開始瞄著射,那種箭簇鉆進人肉里,又和骨頭摩擦的聲音似乎都顯得清晰起來。
推車把盾陣撞的零落,不少人被擠得往兩側掉下去。
“再次去找,沒有就做!”
李叱大聲喊著,一箭將一名露頭的黑武士兵眼窩射穿。
余九齡答應了一聲,帶著人又跑了回去。
小推車用完了,那就想辦法把大車抬上去,沒辦法平著往上運,那就橫著立起來靠人力往上抬。
余九齡肩抗著最沉重的部位,肩膀上都被木頭茬摩擦的都是血。
可是他知道,自己這點血,這點疼,和士兵們在城墻上和黑武人廝殺比起來,什么都不算。
咬著牙將大車抬上去,然后把車上裝了石頭,木柴,還有稻草,然后灑上火油,點燃了之后往下一推。
這大車往下一沖的時候,盾陣立刻就亂了。
那些躲在盾牌后邊的黑武人透過盾牌與盾牌之間的縫隙,看到了燃燒著熊熊大火的車沖過來,不等車撞到近前,最前邊的人已經嚇得調頭想回去。
然而后邊是擁擠的人群,盾陣的要求就是密集,人擠著人,哪里有退路。
砰地一聲,帶著火焰而來的大車撞進盾陣里,一下子就把黑武人撞的七零八落。
車撞在人身上,車上裝載著的石頭和木頭往下翻滾,在火油的作用下,木頭也已經燃燒起來,黑武人太密集,為了躲避火焰,更多的人被躲避的人擠落。
看起來那堅固的盾陣,立刻就被撞破了。
“九妹!”
李叱朝著余九齡喊了一聲:“干得不錯!”
余九齡立刻就笑起來,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是一個有用的人,他終于可以承認自己是一個戰士了。
第一輛大車把黑武人撞了下去,可是很快,黑武人就再次組織起來。
他們的盾陣又一次成型,順著坡道速度很快的往上移動。
余九齡回頭喊了一聲:“再抬一輛!”
眾人合力,把第二輛馬車搬上了坡道,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往車上裝東西。
石頭,木頭,這些能加重分量的東西沒多久就堆了一車,潑上火油,一根火把扔在車上,火苗騰的一下子就冒了起來。
“推下去!”
余九齡嘶吼著,與眾人合力將大車推了下去。
就在這一刻,盾陣忽然開了,從盾陣里沖出來一個黑武將軍,看起來壯碩的如同一頭站起來的人熊。
這個家伙雙手抱著一根木樁,等大車滑下來的時候,把木樁往坡道上一戳,肩膀上扛著另外一頭......
砰地一聲!
大車狠狠的撞在那黑武人的木樁上,他的腳步往下滑了一些,可居然硬生生的把車停了下來。
寧軍的羽箭鋪天蓋地而來,那人雙臂發力,竟然將那足有千斤以上沉重的大車掀翻了。
燃燒著的車從一側墜落下去,而倒霉的是坡道旁邊的黑武士兵,不知道多少人被砸死。
盾陣向前,將那黑武將軍接回盾陣之內,此人如此強悍的力量,無論如何也讓人震撼。
“槍兵!”
李叱喊了一聲:“跟著我!”
他把玄刀遞給親兵,伸手抓起一桿長槍沖到了最前邊,士兵們在坡道的盡頭列陣等待。
當盾陣靠近城墻的那一刻,數不清的長槍捅了出去。
盾陣又不是一個整體,長槍是破開盾陣的最好武器。
槍頭從盾牌與盾牌之間的縫隙里狠狠刺進去,就必然會有人中槍。
每一次戳進去再拔出來,那槍頭下邊的紅纓上,都有血往下滴落。
李叱一槍戳進盾陣里,能聽到有人哀嚎了一聲,李叱往回一收槍的時候,居然感覺很沉重。
他硬生生的拉著一個受傷的黑武人士兵出來,那人肚子被戳了個洞,槍頭還在肚子里,黑武人雙手死死的抓著槍桿不撒手,所以被李叱硬是給拖拽了出來。
契克從這個黑武人身后沖出來,先是一腳踩斷了槍桿,然后一刀朝著李叱的脖子剁下。
李叱看出來,此人就是剛剛靠一己之力將拖車掀翻下去的人,所以沒有大意,立刻后撤一步讓開,那刀躲在城垛上,當的一聲,把城垛給劈開了一角。
契克見李叱避讓,那里就有了個上城的缺口,于是一步跨了上去。
一腳落在城墻上,另外一只腳還在坡道上,李叱手里的半截槍桿就戳在他的大腿上,木頭槍桿將腿刺了個前后通透,契克立刻疼的哀嚎一聲。
他在劇痛之中,一刀朝著李叱的脖子砍落。
“你給我死!”
那一刀,帶著開山之威。
李叱蹲下去,這一刀就從他頭頂掃過。
一息之后,李叱已經拉著契克那條傷腿往后退了一大步,契克就被拉了一個大劈叉。
緊跟著,李叱的膝蓋撞在契克的太陽穴上,契克立刻悶哼一聲。
下一息,李叱把半截木棍從契克大腿里拔出來,在契克的臉上連續猛戳。
兩息之內,連戳了十九下。
那張臉,被直接戳成了肉泥。
然后李叱一只手抓著契克的腳踝,把人拖起來輪一圈,從城墻上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