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能是大興城里已經有十年都沒有見過的盛況,寧軍大將軍的婚禮,讓整座城都變得光彩起來。
是的,不是因為大將軍唐匹敵在大興城成親而令他光彩,而是因為他在大興城成親,令大興城光彩。
相對于之前楚國皇帝大婚的時候,這一次的喜悅感要濃烈的多。
用百姓的話說,之前楚國皇帝楊競的大婚,更像是用一場看起來像是喜事的喜事,來給這瀕死的大楚沖沖喜。
而大將軍唐匹敵的大婚,是讓這大興城里的所有人沾沾喜氣。
甚至可以說,大將軍大婚的消息傳遍天下的話,天下人都愿意沾沾喜氣。
大婚之后的十天時間,李叱和手下眾臣一直都在忙著其他事,光是如何改善民治,就足夠讓人牽扯進去全部精力。
替李叱巡查地方的陸重樓也已經趕回大興城,聽聞大將軍成親,雖然他與大將軍并不相識。
之后的數日,他每天一大早就到新園和李叱詳談,把這段日子以來在地方上看到的事詳細告知。
這個人極有頭腦,而且他所思考的方式和其他官員不一樣。
就算是一些有賢名的官員,對于民治的理解其實也很淺薄。
他們所說的讓百姓們安心,值得其實并不真的是讓百姓們安心。
而是做一些什么,讓百姓們能接受即可,這樣自己就可以安心,朝廷可以安心。
做地方官的,能安心,比什么不重要?
陸重樓是站在兩個角度看問題,第一是如何真正的讓百姓們安心,踏實,且對未來有希望。
第二則是如何盡量在保證第一點的情況下,為朝廷合理節省一些麻煩。
陸重樓在巡查地方的時候,經常會說到一句話,下邊的人都已知道那是他的口頭禪。
這句話是......當官的只要不給自己找麻煩,百姓們是不會給你找麻煩的。
這次出巡后,陸重樓整理出來一份長達萬字的條陳,分量極重。
坐在一邊安安靜靜聽著,并沒有插話的人有好幾位,其中有燕先生,有徐績。
徐績從冀州趕到京州,路上也算是春風得意。
他知道,寧王把他從冀州調到南邊來,哪怕只是平級的任命,也是重用。
只要寧王對他有重用,那就說明以前他犯得那些錯誤,都已經真真正正的翻篇了。
“徐績。”
李叱把那份諫書遞給徐績:“你也看看。”
徐績連忙起身,雙手把條陳接過來仔細翻讀,雖然剛才聽陸重樓說話的時候,他已經把這個人深深的記在心里,可是再仔細研讀這個人所寫的東西,徐績心里就不由自主都生出來一股緊迫感。
這個陸重樓實在太強了。
雖然說沒有辦法確定到底什么樣的武功才是天下無敵,但是武者的武學有高低,還算是比較清楚的能對比出來。
做官這種事,也有高低,只是沒有那么容易讓人看出來誰心里裝著的學問更大。
徐績一邊看一邊想著,這個陸重樓是真的會做官,這樣的人,早晚都會成為朝廷大員。
徐績把這個人的名字記下來,不僅僅是覺得他是對手,更覺得是威脅。
對手和威脅,在統一環境的情況下,是兩碼事。
就在剛剛,他坐下來的時候還想著,這個陸重樓所說的事若有什么
疏漏,自己可以隨隨便便補充幾句。
有些時候話不需要多說,點到即止,但要點到最重要的位置。
然而陸重樓這一番話說下來,徐績竟是沒有找到任何機會搭話。
這條陳從頭到尾看下來,以徐績之才,居然沒有找到任何可以補充。
這種感覺,讓徐績格外的不舒服。
“你們兩個回去之后要多商量著辦。”
李叱道:“重樓對于江南的情況更了解,徐績對于民治的是更有經驗,你們兩個合力把這江南民治的事辦好,就是江南億萬百姓能不能盡快把日子過好。”
陸重樓連忙起身道:“臣愿意協助徐大人。”
徐績也連忙起身道:“陸大人才該為主官,臣愿意配合協助陸大人。”
李叱笑了笑,陸重樓的話是惶恐,徐績的話是表態。
陸重樓俯身道:“臣還想多走走,去更遠的地方看看,尤其是越州,那邊法制崩壞,民治無序,臣把所看到的整理出來,再交由徐大人按情定奪......”
他話說到這,徐績又要連忙表態了。
李叱卻先于徐績說道:“既然你打算多走走看看,那就按你想的去辦,我從冀州調過來不少青年才俊,都是讀過萬卷書的人,差的就是沒有走過萬里路。”
說到這,李叱看向燕先生道:“先生擬一份名單出來給陸重樓,讓他自己挑人帶上。”
他看向陸重樓道:“江南許多地方官府都已經沒了,百姓們想找個做主的人都沒有,這次你多帶上一些人,我給你專斷之權,你因才施用,帶上的人合理安排在地方,有能力做縣令的就做縣令,有能力做府治的就做府治。”
這個權利可就大了去。
徐績聽到這的時候,臉色已經有些壓制不住的不好看。
他來大興城,雖然還沒有一個明確的任命,但他自己已有推測。
如果京州作為攻蜀州的大后方,那么寧王一定會讓他留守京州。
就好像當年對抗黑武人的時候,他為寧王保證后勤,做的就極好。
若寧王要把這個大本營放在梁州或者是荊州,那么他就可能被調派到更遠的地方,比如現在最難治理的越州。
把最難的地方交給他,別人也許會想著那是把他從繁華處調到了偏野之地,可這正是徐績希望寧王安排的。
把京州治好了,那不算大本事,因為寧軍已經徹底控制京州,各地衙門秩序也多已經恢復。
越州不一樣啊,那邊太亂,太窮苦,太偏僻,也太無定數。
把這樣一個地方治理好了,他將來的前途那才是真的不可限量。
他自己甚至做過推測,如果三年之內,他讓越州大變樣的話,那么當寧王在長安城稱帝,他就會被調回朝廷,被拜為宰相。
此時,寧王卻把這么重的權力下放給了陸重樓,徐績心里如何能不難受?
就算此時寧王對他說,你暫時去越州做節度使,把越州的是辦好,他也沒有那么開心了。
陸重樓先他一步去越州那邊,還帶著大批的官員,依照陸重樓的規矩來任命地方官員。
等徐績再去的時候,還能做什么?
要讓手下人對自己忠誠,能效力,最重要的手段就是施恩。
這些從北邊帶過來的青年才俊,如果跟著徐績南下,徐績給他們安排官職,他們可就都是徐績的門生。
“徐績?”
就在這時候,徐績忽然聽到李叱叫他,他連忙起身致歉。
“臣思考賴大人的方略入了迷,沒有聽到主公的話,臣有罪。”
李叱笑著說道:“入了迷是好事,入了迷才能把事情辦好。”
徐績連忙道:“臣在主公明示的時候分神,著實是不應該。”
李叱道:“這些都無妨,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把你從冀州千里迢迢的調過來,是想讓你為江南百姓多做些事,就像你在冀州做的一樣。”
李叱起身,一邊走動一邊說道:“越有能力的人,就越是要去艱苦的地方,這樣才能讓艱苦的地方更快的變的好起來。”
他回頭看向徐績:“如果我讓你去偏遠艱苦的地方,你可愿意?”
徐績此時心里已經有些發寒,可還是俯身道:“臣聽從主公調遣,主公讓臣去何處,臣就去何處。”
李叱笑道:“那就好,若你不愿意,我就考慮考慮把你安排到別處。”
徐績道:“臣為主公效力,為中原百姓謀福,去何處都愿意。”
李叱道:“那就去越州吧,等陸重樓先把越州那邊的情況摸清楚,把你把地基打好,你就去越州做節度使。”
聽到這些話,徐績忽然間醒悟過來。
那些年輕人都是從北方調過來的,寧王怎么可能放心把這么多官職缺口都交給一個人去堵。
誰也不能保證,這些人哪個和徐績沒關系。
都是從北方來的,能不能做到真正的因才施用?
交給陸重樓就不一樣了,陸重樓不熟悉這些人,只能是在南下的過程中來增進了解。
然后利用這個了解,再把這些人分派好,如此一來,就可避免結黨之事。
而且陸重樓太了解南方了,地方上的矛盾應該如何化解,他可以為這些年輕人出謀劃策,徐績就不能。
想到這,徐績后背上起了一層冷汗。
他剛才若是反應過于明顯的話,怕是自己的前程也真的就難以明朗了。
“臣遵命。”
徐績拜伏在地:“臣愿立軍令狀,若不能將越州治理好,不能讓越州百姓安居樂業,臣甘愿受罰。”
李叱笑著俯身把徐績扶起來:“哪里困難把你放在哪里,你便應該知道我對你有多看重。”
他在徐績肩膀上拍了拍:“你有大才,非治理一地的大才,所以你更要謹慎,明白嗎?”
徐績俯身:“臣明白。”
當夜。
徐績和手下人在住處商議對策,手下人也都為徐績鳴不平。
“那陸重樓哪里冒出來的一個人,寧王怎么會這般重用他?”
“就是。”
“這個人都快騎在大人頭上了。”
“什么叫快,這分明是已經騎在大人頭上了。”
徐績聽的厭煩,一擺手:“都閉嘴。”
這些人全都安靜了下來。
徐績沉默片刻后吩咐道:“董德,你帶一批人暗中跟著陸重樓南下,最好找到他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這個人目前被主公重用,我暫時不能動他,但我也不能輸給他,所以手里總得有東西才行......”
徐績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我不能輸給任何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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