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黑影的速度奇快,從院墻里掠出去后,就像是一陣煙霧一樣在夜色中穿行。
此時天色已經大黑,這龍舟鎮又不似冀州那樣的大城,街上沒有多少亮著的燈火,所以只是看到一道黑影閃過,真如一陣煙霧一樣。
可葉小千卻好像并不急著追上去,依然閑庭信步一樣走著。只是這看起來的閑庭信步,卻一點兒都不慢。
說起來前邊那個人像是煙霧,是因為那煙霧,并非只是因為黑暗讓人容易產生錯覺。
而是那個黑衣人在跳出院墻之前的瞬間,葉小千隨出去的一件東西擊中了此人后背。
如果葉小千想殺他,剛才打出去的就是一件利器。
他打出去的是廷尉府用于追蹤的東西,名為夜光粉,在一個蠟丸里放著。
打在那人身上后蠟丸碎裂,里邊的藥粉灑在那人后背上。
只要有月光,那個人就跑不掉。
葉小千沒有跟的太緊,是因為他不想讓那個家伙知道自己背后有人在追。
他要抓一個活口,至少一個。
唯有如此,才能把那些人挖出來,哪怕真的是徐績的人,也要有一個在手里用以指證徐績。
至于是在什么時候指證,那就不是葉小千該考慮的事兒了。
他向來是個懶人,不愿意去考慮不該他考慮的事,覺得麻煩。
但該他考慮的事,他會考慮的格外周到仔細,此時此刻,他該考慮的事就是......既然你已經露面,那就別想逃走。
這一路上,那些人始終都沒有暴露出來,葉小千也就只能等著。
現在好不容易他們現身出來,等了那么久的葉小千,怎么可能會輕易放棄。
如果要說那個人的身法很快猶如鬼魅,那么葉小千的身法就是專門捕捉鬼魅的夜叉。
因為他的臉上,現在就多了一張夜叉面具。
這面具和李叱在冀州時候用的那個,幾乎一樣,葉小千在戴上這張面具的時候,覺得自己真的是帥出了天際。
廷尉府里有許多神秘的人,最開始讓人覺得難以捉摸的是韓山寺。
沒有人知道韓山寺是從什么地方來的,一出現,就被寧王委以重任。
寧王把都廷尉大人的安全,能放心交給韓山寺,就說明這個人不但值得信任,而且能力超級強悍。
廷尉府里的人不覺得葉小千神秘,是因為他是一張熟面孔。
他是廷尉府內部培養出來的人,和許多年輕人一起接受訓練。
如果要說廷尉府內對葉小千有什么好奇的,那就是好奇他的運氣為什么那么好。
能才剛剛從青訓營出來,就直接升任了百辦,這是廷尉府里的唯一。
那是因為他們不熟悉韓山寺,如果熟悉的話,就知道韓山寺還在葉小千之前升任百辦。
沒有幾個人知道,韓山寺和葉小千是在同一個地方接受同樣的訓練,只是訓練他們兩個的人不一樣。
陸重樓問過葉小千好幾次,你總說千辦大人曾經說過,那你到底是哪一位千辦大人帶出來的。
葉小千總是不回答,笑笑說大人你以后就知道了。
他,葉小千,是所有千辦訓練出來的。
甚至還包括葉先生,高希寧,以及李叱,在另外一方面,是張湯親自教導。
韓山寺不一樣,韓山寺沒有接受過廷尉府里任何一位千辦的教導。
他是李叱,唐匹敵,夏侯琢,沈如盞
,夏侯夫人,甚至包括李先生在內訓練出來的人,而且在接受這些人的教導之前,韓山寺的武藝,已經超過了廷尉府里的千辦。
韓山寺所學的武藝,直接來自于李先生,一部分來自李先生留給李叱的那些秘籍,一部分來自他之前所學。
而韓山寺這個人,其實還有一個更大的秘密,他平常讓人看到的那張臉,并不是他真正的容貌。
從年紀來說,韓山寺只比葉小千大一歲。
兩個人所學有成之后,葉小千曾經提議和韓山寺比試一下。
沒有人見證這場比試,但不管誰問勝負如何,葉小千都絕口不提結果。
他總是笑笑說......不重要。
此時在黑暗之中,葉小千一路跟著那個人離開了龍舟鎮。
順著河邊一直走,那個人似乎有很強的反偵察的能力,葉小千確定他繞路走了好遠。
走了足足有一個時辰之后,那個人才在河邊停下來,葉小千注意到,在河道正中停著一艘大船。
在蘆葦蕩里,那個黑衣人劃出來一條小船,朝著大船那邊靠過去。
葉小千看了看那寬闊的河道,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不喜歡水。
如他這樣天賦超絕的人,唯一的難題就是學習游水。
大船上,溫灸跳上來,然后就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能脫身,他覺得自己都是走了大運,那個叫葉小千的年輕人,讓他覺得自己遇到了魔鬼。
他以前可是個江洋大盜啊,在兗州橫行,他怕過誰?
曾經大楚朝廷不是沒有派人抓過他,甚至動用了緝事司的人。
可是追殺他的那些高手,都被他殺了,在見到葉小千出手之前,唯一一次讓他絕望是在兗州,他連那個人一刀都沒有接住。
那是徐績南下之前,溫灸在兗州內兇名最盛的時候。
他殺人從來沒有目的可言,就是想殺人就殺,他也不會只對那些富人下手,他興致上來了,目標隨便是誰,他就想殺人。
那也是一個冬天,溫灸剛剛殺了幾個追殺他的江湖獵人,心情不錯。
他的仇人太多了,而且他從來都不會隱藏自己,殺人奪財之后,總是會留下他的標記。
一些大家族的人被殺,就會聘請江湖高手追殺他,那幾個人就是重金請來的。
可是溫灸殺那幾個人,加起來連一刻都沒用。,他甚至還覺得有些不盡興。
他走到一個湖邊,這里人煙稀少,走了大概二三十里,只在湖邊看到一戶人家。
那戶人家頗為簡陋,門開著,他看到有個身材很好的年輕婦人,正在做飯。
走了那么久,溫灸也確實是餓了,又看那婦人有些姿色,于是就動了歹念。
他遠遠的看到有個農夫模樣的男人,扛著魚叉,拎著一個簍子回來,應該是那婦人的丈夫。
溫灸這樣的惡人,心里動邪念的時候,會讓人不寒而栗。
他打算等那農夫回到家里他再去,然后當著那農夫的面,羞辱農夫的妻子。
那農夫進了院子之后不久,溫灸就走到小院門口,朝著里邊客氣的喊了幾聲。
他說自己是個趕路的行人,因為走的太急錯過了宿頭,又渴又餓,所以想來討口水喝,如果方便的話,施舍他一些飯吃。
那農夫看起來就是個憨厚的,說兄弟你進來吧,飯菜不好,但足可飽腹。
溫灸進門的時候,腦子里還想著怎么一擊將這農夫
打倒,不能用力過猛,只是打倒即可,切不可要了那農夫的命。
因為,他還想讓那農夫親眼看著。
可就在他想這些的時候,農夫忽然站住了,對溫灸說......你走吧。
只這三個字。
溫灸笑起來,說為何又趕我走?
農夫說我已經許久不動手,你眼神里有些邪祟,我答應了夫人不再殺人,所以你走吧。
溫灸哈哈大笑,將他的劍抽出來,說你能擋我一劍不死,我就走。
農夫往旁邊看了一眼,隨手拿起妻子做菜用的菜刀。
于是溫灸一劍刺了出去,那農夫避開后說......這樣的一劍,不配我出手,你當盡全力。
溫灸惱火,暴怒之下,一劍起狂瀾。
然后劍斷。
那把并不鋒利的菜刀,斬斷了他的劍,也在他胸口上切出來一條長長的口子。
那少婦搖頭,農夫便沒有再出手。
農夫拎著死狗一樣的溫灸扔進湖里,說我沒有殺你,若你死了也不要怪我,肯定是魚啃死你的。
冤有頭債有主,有報應你找魚,魚若是覺得冤枉,那是魚該來找我,就與你無關了。
巧就巧在,農夫走了之后不久,徐績和兩三個同伴路過此地......
此時此刻在大船上,溫灸不由自主的想起來那農夫的一刀。
他在兗州縱橫江湖,多少名家高手都死在他劍下,可那農夫......
那一刀,是他永遠也達不到的境界。
自從跟了徐績之后,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過這樣的恐懼了。
今天他見到了葉小千出手,那種恐懼再次襲來。
幾年前他是遇到了一個只會刀的人,現在遇到了一個什么都會的人。
靡先生看到溫灸在發呆,忍不住嘴角勾了勾,盡顯輕蔑。
“從你的表情來看,應該是事情沒辦好。”
靡先生走到溫灸面前,船上火把的照亮下,溫灸那張臉確實很難看。
靡先生圍著溫灸走了半圈,到溫灸身后的時候腳步就停下來,眉頭微皺。
“你曾經闖蕩江湖的時候,靠的是愚蠢嗎?”
靡先生聲音已經有些發寒。
她看向船尾那邊:“起錨,開船!”
喊了一聲,不見有人回應,靡先生以為是船夫睡著了,于是邁步過去:“起錨開船!”
“有點難,我一個人搞不定。”
聲音從船尾暗影處傳來。
葉小千側著頭走出來,一邊走一邊輕輕拍打著耳朵,像是在往外控水。
靡先生看到葉小千的那一刻眼睛就瞇起來,手指也輕輕動了動。
葉小千一邊走一邊有些懊惱的說道:“果然水還是這個世上最讓人害怕的東西。”
他抬頭看向靡先生,像是微微楞了一下,然后眼神逐漸興奮起來。
“女人?”
他笑了。
靡先生問:“女人又如何?”
葉小千道:“千辦大人曾經說過,這個世上只有一件事比克服對深水的恐懼更難,那就是......打女人。”
此時的葉小千臉上沒有那張夜叉面具,原因無他......只是因為濕了,糊臉。
所以這張看起來年輕且英俊的臉,讓靡先生感到了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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