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亮不停地狠抽馬鞭,催動胯下駿馬四蹄盡放,如風馳電掣般的奔馳在曠闊原野之上。那種飛一般的感覺,就好像他上學時,每逢周末騎著心愛的摩托車在郊外盡情兜風一樣。唯一令他感到些許不自在的,恐怕只有胸前那兩坨不斷跳躍甩動的肉球,分分鐘給他一種欲哭無淚的挫敗感。
當然,此時的他也基本已經習慣了自己的女兒身份,尤其在是上廁所的時候,或蹲或坐那都是駕輕就熟。
說句實在話,如果不是胸脯的顫動,趙亮有時還真的會產生出某種難以名狀的不真實感,恍惚認為自己仍舊待在現實世界,一切都從未發生過。
但是現在,那種錯覺正在慢慢變得蕩然無存。因為除了肉球在時刻提醒著他之外,策馬狂奔是另一件讓他確信自己身處異域的明證。
在現實世界,想這么玩兒可是極為奢侈的事呢。
趙亮以前曾經利用暑假的空閑,和同學結伴去壩上旅游。在元中都草原,他也體驗過一把揚鞭奮蹄的癮。但那里畢竟是景區,草場范圍不大,游客卻不少,再加上經營者擔心人員安全問題,所以不怎么肯讓從小愛馬的趙亮盡情發揮。
現在的情況就大為不同了。只要他愿意,想怎么撒歡兒就怎么撒歡兒,廣闊天地完全是任君馳騁。
可是說起來,喜愛歸喜愛,但趙亮從小到大也沒正經摸過幾次馬,所以論起這騎術嘛,他的水平連胖將軍褒富都不如,更遑論暌離和一眾將士們了。
不過,這些人都礙于身份尊卑有別,不敢與他并駕齊驅,只能老老實實的跟在后面,看著這位大將軍一路鬼叫連天。
“褒富,大將軍這是怎么了?為何如此歡呼雀躍,呦吼呦吼的喊個不停?”暌離好奇的問身旁的褒富。
褒富眨巴眨巴眼,同樣感到有些困惑:“卑職也不十分了然啊。要說這奔馬的速度,也就是個中下之狀,說策騎都算不上,不該是因為馳騁盡興所致。或許是……”他話說到一半,便硬生生的吞了下去,沒敢再繼續。
暌離乃是足智多謀之輩,怎么會分辨不出褒富的意思。他猜到對方想說:大將軍或許是因為擂臺獲勝,收服了魔王山賊才如此高興吧。
暌離笑了笑,并沒有挑明此間的含義,他心道:你這個胖將軍哪里會懂?能敗在妮妹手上,我暌某人才是真正的高興。從今往后,可以名正言順的長伴在她身側,此生足矣。
這份執著而單純的愛慕之情,對于鄭妮來說也許是件感人至深的好事,可是對于趙亮來說卻是個尷尬至極的麻煩。
個個全都對趙亮佩服的五體投地,哭著喊著要收拾行李跟他下山。
眼瞅自己的麻煩越來越多,而王小四和鄭盧雅還等著他回去執行任務,趙亮說什么也不肯接受山賊們的歸順。
就在雙方推讓不休之際,彪悍而耿直的山賊們開始以自殘的方式表達忠心。轉眼之間,就有十幾個伙計把耳朵啊、手指啊都割下來丟在趙亮面前:誓死投靠你,你不收,不僅是你違背誓約,也是對我們的羞辱,到底行不行給句痛快話吧!
看著那一地鮮血淋漓的器官,趙亮忍著胃里的翻騰,求助般的望向暌離和二丫,想讓他倆幫著勸勸大家。
可是沒想到,這兩個家伙正在一旁默默無聲的比劃著奇怪的動作。暌離把一柄短劍架在自己脖子上,準備自刎,而二丫則是雙手抱著一個銅錘,和自己的腦袋瞄成一線,不住的來回比當。
這個無聲的架勢把趙亮嚇了一大跳,急吼吼的蹦起來喊道:“都住手!我答應收你們啦!”
因為還要去申國巡視,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帶著五千魔王軍一起行動。這么殺氣騰騰的開過去,非逼得申侯當場跟他們打起來不可。
經過商量,準確的說是經過趙亮一通臭罵,暌離終于答應,由他帶領五百親衛同行,二丫則留守山寨,等趙亮他們完事回來后再一同下山。
于是就這樣,五百御林軍和五百山賊組成了一支奇特的隊伍,跟隨趙亮開始了巡視申國的旅程。
然而包括暌離和褒富在內,這支隊伍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巡視特使此時心中的小九九。
巡視申國?別逗啦。趙亮心中默默盤算:既然王命難違,為了不節外生枝、打草驚蛇,如今怎么著也得走這一趟了。不過,我可以給他來個“豬八戒巡山”啊。
先到申國晃一圈,今天到明天走,回歸鎬京后,周幽王要問:山是什么山?我就說:山是石頭山。他要問:洞是什么洞?我就說:洞是石頭洞。他要問:洞里有沒有妖怪?我就說:沒有妖怪,好著吶!總之申國一片太平、形勢大好,沒有任何異常。
反正按照史書上記載,申侯叛亂還得等到兩年之后,我這也不算是騙他。
打定這個主意,接下來的路途對于趙亮來說就算是公費旅游啦。好在申國并不遙遠,從魔王嶺出來,輕騎簡從兩三日便到,算上返回鎬京的時間,也不過一周左右。
在前面一段時間里,他也曾趁周圍沒人的時候試著分別跟王小四、鄭盧雅和屠處長聯絡,可全都是杳無音訊。不過既然王小四已經提前趕回去了,多半有把握及時找到鄭盧雅,畢竟身處同一個時代,位置離的近了信號就會稍微好一些。只要王小四能把鄭盧雅領到嬴氏邊軍的
大營里暫時安頓下來,他也就不用再提心吊膽,只須等到回去匯合后伺機行動。
當初趙亮和王小四約定,一找到鄭盧雅,小四就用撥號機通知自己,算算日子,最晚明天或許就可以收到信息。而在那之前,瞎擔心也沒什么用。
趙亮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想得開”,凡是沒有用的思緒,在他腦海當中往往停留不了五分鐘。對于這一點,趙亮媽總說:“孩子,這樣好。心大活的久,你看那烏龜……”
此時此刻,心大的趙亮就真真切切的體會到媽媽話里的智慧了。他把什么反穿越調查局、周幽王、特工、抓捕、巡視統統忘得一干二凈,完全沉浸在策馬奔馳的瀟灑快意之中。盡管在后面那些人看來,這只是小步顛噠而已。
跑得正歡快時,忽然一聲信炮爆響,把趙亮嚇了一跳,險些從馬上摔下來。
他急急勒住韁繩,定睛朝前面觀瞧。只見就在數百步開外,一大群人正聚集在道旁,好像正等候這什么似的。那些人中有穿著朝服禮袍的官員,也有頂盔摜甲的兵士,還有舉著各種器物的仆役和懷抱樂器的樂師。在更遠的地方,隱隱約約還能看見大隊騎兵的身影。
一桿青色大纛矗立在人們身側,寬大的旗幟上繡著一個赫赫金文:申。
褒富催馬趕上來,停步在趙亮的側后方,用馬鞭指著對面說道:“大將軍,是申侯親自來迎駕了。”
“咱們這么快就到了嗎?”趙亮詫異的問。
褒富趕忙解釋:“哦,前面應該就是申國疆界了。可要到申侯駐府的蒼巖城,還得要多半日的光景。依禮,他確實是應該趕到這里來迎接的。”
趙亮知道,大周王廷早已經在這之前就派出快馬信差,向申侯通報了金牌特使鄭妮前來巡視的消息,所以他們前來接駕也不意外。
不待他吩咐,褒富就朝身后的傳令兵喝道:“列隊結陣!”
隨著一聲令下,御林軍中的四乘“兵車”先一字排開,車上的戟士高高舉起掛著豹尾和蛟旗的長戟,統一朝前保持四十五度仰角。一百名騎兵按五馬一排,形成一個縱隊,每人都擎著一面九穗刀旗,旗上分別繡著飛龍、兗虎、猱熊、麒麟、赤鳥等神獸。在這一片烈烈旗陣之后,則是由四百步兵組成的儀仗。他們同樣是五人一排的大縱隊,手持長戈、腰懸銅劍,背后還掛著長弓。御林軍將士身著黃褐色戰袍,外罩捆著金邊的犀牛皮甲,盔頂上的野雉翎輕輕擺動,威風凜凜。
相比這樣奪目的氣勢,旁邊那一大群叫花子就顯得格外尷尬了。來自魔王嶺的山賊大多是步兵,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門,甚至還有農具。而他們的衣著服飾則愈發個性,有全甲的、有半甲的,還
有無甲的。有頂盔的、有帶帽的,還有散發的。這幫家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隊列,嘻嘻哈哈的擁在御林軍旁邊,居然毫無愧色。
褒富看著不禁皺皺眉,他有心提點暌離整整隊伍吧,可又沒那個膽量,所以只好無奈的搖搖大腦袋,繼續吩咐道:“鳴號!”
號手策馬馳出隊列,抄起牛角抵在嘴上,鼓足勁氣吹出兩短一長的禮號。
過了不久,對面同樣響起號音,節奏卻是一短兩長。緊接著,那邊的樂師開始奏樂,曲調悠揚宏麗,一聽就是端莊大氣的周朝禮樂。
褒富點點頭,沖趙亮稟告道:“大將軍,申侯正在迎候咱們,可以啟行了。”
趙亮聞言不敢怠慢,趕緊夾緊馬腹,準備動身。可是正當他要走還沒走的功夫,褒富一把扯住他的韁繩,既驚訝又無奈的說道:“大將軍,您老莫慌呀,不是應該兵車先行嗎?”
趙亮尷尬的撓撓頭,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好,只得含含混混道:“啊……啊,是啊,我這不是……不是……”
暌離在一旁善解人意的說:“久經戰陣的軍人,往往都習慣扼馬催騎,在起步前先讓戰馬提起精神,褒富你不懂就別一驚一乍的。難道大將軍還不知道兵車要行進在隊列最前方的規矩嗎?”
褒富趕忙惶恐的點點頭:“是是是,方才是卑職孟浪了,請大將軍不要見怪。”
趙亮心想我還真不知道這個規矩,但嘴上卻說:“不妨事的。褒富啊,我戍邊日久,很多禮儀章法都有些生疏了,你要在旁邊警醒著些,時刻提點我。”
“卑職不敢,大將軍恕罪。”褒富以為趙亮還是在說反話,借以諷刺他之前的低級錯誤。
趙亮卻非常認真地糾正道:“你不要不敢哦,我可沒跟你開玩笑,不然一會兒惹出什么麻煩來,黑鍋可都得你來背!”
褒富聽得糊里糊涂,不明就里的連連答應,可整個人卻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大將軍說的麻煩究竟是指什么呀?
他們邊說邊走,幾百步的距離轉瞬即至。前面負責開路的四乘兵車來到歡迎隊伍跟前便往左右分開,停列在道路兩旁,形成一個雁翅型的夾角,夾角過道正好讓給后面的大隊通行。
趙亮的駿馬剛一越過兵車的位置,就見人群中走出一個人來,拱手朗聲道:“申國候子言,恭迎御使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