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半倚在趙亮的臂彎里,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問道:“趙亮,你這回是第幾次救我了?”
“這次不算,”趙亮一邊用眼睛四下尋找縫隙光亮,一邊答道:“我剛才拉著你一起逃命,頂多算是同命相憐、同舟共濟,不存在救不救的。”
“那你為什么不拉別人,偏偏拉我呢?”
趙亮聞言一愣:“拉別人?我拉誰呀?李二白那身功夫,還用得著我嗎?上官雪明更不必說,這混蛋自己找死,我才懶得管他。”
不知道為什么,小雅聽他這么說,一時又沉默下來,沒有再多言語,只是把頭往趙亮的肩膀上靠了靠。
此時,外面已經隱隱約約響起了紛亂呼叫之聲,顯然是附近的百姓眼見鴻賓樓倒塌,正在匆匆趕來救人。
趙亮趕緊拿起手邊可以撿到的木條木棍,死命的敲打著周圍的墻壁和瓦頂,發出呼救的信號。功夫不大,他們頭頂上方忽然簌簌落下不少灰塵,緊接著一道縫隙自上面扒開,刺目的光亮立刻直射下來,同時幾個聲音朝里面呼喊道:“有人嗎?還有活著的嗎?”
“有,救命!救命啊!”
聽到趙亮的求救聲,外面的人們七手八腳搬開堆積在一起的房梁瓦礫,將那條縫隙進一步擴大,直至足夠容一人輕松進出的程度,才探下繩索,將趙亮和小雅分別拉了上來。
甫一出來,趙亮他倆滿眼見到的,盡是殘垣斷壁和救援的人群。盡管毛竹炸彈的威力本身并不算大,但是由于放置的位置恰好是鴻賓樓各處梁柱的承重點,一經破壞,整個建筑立刻支撐不住自身的重量,從而發生坍塌。
雖然當時二樓的食客和伙計都因為打架混戰,早已紛紛逃離,可是一樓卻還有很多正在用餐的無辜百姓。鴻賓樓突然爆炸倒塌,著實把不少人給壓在了下面。
所以,此時的現場一片混亂,到處都是被抬出來的傷者,個個灰頭土臉、鮮血淋漓,根本分辨不清到底誰是誰。
趙亮和小雅身上也受了輕傷,當即便有附近的百姓給他倆做了簡單的清洗包扎,然后又端來熱茶,讓二人喝些壓驚。
正忙亂間,澶州知府和澶州防御使的官轎儀仗從遠處行了過來。兩位本地的軍政大員,聽聞城里出了這么大的事,而皇帝的御駕又離此不遠,生怕惹出什么天大的亂子,所以都忙不迭的趕來查看。
防御使呂成杰眼睛最尖,才一下轎,立刻就瞅見了正坐在不遠處的趙亮和鄭盧雅,頓時心中一驚,連忙一把扯上澶州知府朝他二人跑了過去。
“哎呦我的侯爺,您老怎么也在這里?”呂成杰急道:“還有穆指揮使,你們二位沒事吧?”
趙亮擺擺手:“暫且沒什么大礙。幸好百姓救援及時,不然呂
大人怕是見不到我了。”
呂成杰一臉苦相,趕忙詢問:“究竟出什么事了?難道是契丹人搞得鬼?”
“那倒不是。”趙亮答道:“我來此緝拿朝廷要犯,沒想到恰好遇到寧邊軍先鋒斥候營的將校們在此聚餐。他們協助我把犯人成功抓獲,可是那些亡命之徒居然事先在樓中藏有猛烈的火器,在走投無路下將其引燃爆炸,這才搞出如此大的動靜。”
呂成杰畢竟是地方上的軍政長官,沒有楊宗保他們那么好糊弄,聞聽此言又問道:“不知侯爺抓捕什么要犯,可是奉了皇命?”
他的意思很明顯,回頭上面責問起來,自己得把事情原委講個清楚,不能任憑趙亮幾句話就隨便打發了。
趙亮清楚對方心中的念頭,從容不迫的說道:“原先陳堯叟有個幕僚,叫上官雪明。這廝涉及應天府軍糧案,手上還有一條人命。后來他見事情敗露,畏罪潛逃,投奔了遼國。我得到線報,說上官雪明今日可能會出現在鴻賓樓,故而前來捉拿。剛才楊宗保他們也都見到了此人,可以作證。”
見他來龍去脈講的清楚,呂成杰遂放下心來,與澶州知府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后,拱手道:“既然如此,那罪犯此時或許還在這里。請侯爺示下,我等該如何配合。”
澶州知府也道:“是否立刻派兵把這里圍起來,無關人等統統趕出去?”
趙亮略一琢磨,點頭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勞二位父母官了。剛才的那場爆炸,牽連了不少無辜百姓,倘若能讓官軍及時出手相救,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聽他這么說,呂成杰立刻吩咐身旁的軍官,命令隨他一起前來此處的澶州城防軍,馬上封鎖附近的街道,同時火速救援被埋在樓里的人。之前那些幫忙的百姓,則勸他們退出警戒線之外,以免被罪犯利用,蒙混逃脫。
軍官接令,轉身安排手下兵馬行動起來。訓練有素的戰士,遠比自發的民眾更有效率,轉眼功夫,上百名城防軍一擁而上,很快就將鴻賓樓的殘垣斷木清理轉移了大半。
越來越多的傷者被人從廢墟中抬了出來,這其中,就包括楊排風、楊宗保、特別抓捕組的五個人,還有曉峰段譽和吳常方建軍,以及眾多昏暗派弟子。
他們此時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輕則頭破血流,重則骨斷筋折,狀況比趙亮和小雅慘多了。尤其是蘋果,據楊宗保說,這丫頭為了救他,在關鍵時刻飛身將其撲倒,自己卻恰巧被一截房梁重重砸到,故而傷的極重。
楊宗保雙手緊緊抱著渾身是血的蘋果,一時間欲哭無淚,而蘋果雙目微合,口中卻還兀自囈語著:“宗保……小心……小心……”
看著楊宗保傷心的模樣,趙亮無奈的搖
了搖頭,吩咐軍醫郎中趕緊給蘋果施救,同時又命官兵把楊宗保先扶到旁邊,好生休息。
沒過多長時間,廢墟里又抬出一人,正是游俠旅行社的聯絡員夏公子,不過這個家伙比較倒霉,被抬出來的時候已經沒了呼吸。
趙亮見狀更是大感郁悶,不僅沒能拿到重要線索,而且還不小心搞死一個現代人,殊不知這筆賬回去該怎么算。
鄭盧雅這時候走到近旁,擔憂道:“現場已經清理的差不多了,可是到現在還沒見著二白和上官雪明的蹤影。”
“他娘的,該不會出什么事了吧?”趙亮心中一沉:“當時他倆離咱們最近,按說應該比較早被發現才對。”
小雅秀眉輕蹙,想了想之后,轉身朝警戒線那邊走去。她跟幾位站在外圍看熱鬧的百姓聊了兩句,旋即又折返回來:“果然跟我想的差不多。最先被附近居民救出來的一批人,都送到距此不遠的醫館了,我猜道長和上官雪明也許在那里。”
趙亮聞言大喜,連忙問:“這旁邊有幾家醫館?”
小雅答道:“就兩家,仁濟堂和岳氏醫館,一個在北邊的長興街,另一個靠近西門那里。”
趙亮連忙將呂成杰喊來,請他立刻派兵到那兩個地方,將醫館嚴密看護,查找李二白和上官雪明的蹤跡。呂成杰放出兩隊官兵,趙亮和鄭盧雅顧不上傷痛,也跟著翻身上馬,各自率領一支,分別趕往仁濟堂和岳氏醫館。
大概用了半柱香的功夫,趙亮便到了位于長興街的仁濟堂藥鋪,此時這里已經堆了很多人,一看全都是從鴻賓樓那邊送過來的傷者。
瞧著大批官府兵馬氣勢洶洶的包圍了藥鋪,仁濟堂的大掌柜不免心中驚慌,連忙迎了出來:“各位軍爺,小老兒是此地的店東,不知有何事吩咐。”
趙亮從馬上跳下來,問道:“掌柜的,你這里收治了多少鴻賓樓那邊的傷員?”
掌柜心里早就清楚,官面上的人肯定是沖著剛才那場爆炸來的,于是趕緊答道:“回稟大人,咱們仁濟堂陸陸續續接收了二十四名傷者,他們的傷勢各有不同,經過小店的全力救治,目前尚無一人死亡。”
“都在這里嗎?”
“額……有些傷勢輕的,略作包扎之后,就自行返家了。”
“我靠!”趙亮忍不住罵了一句,連忙撥開掌柜,徑直沖入仁濟堂中。
他先是拿眼掃了一圈,然后自左向右,逐個檢查那些或躺或坐的傷員。
“這里只有十七個,其他人呢?”趙亮沒有看到想要找的目標,轉身問站在旁邊的仁濟堂掌柜:“還有嗎?或是說那些人都已經走了?”
掌柜連忙指了指旁邊一間廂房:“那里還有兩個昏迷的。”
聞聽此言,趙亮趕緊
跑了過去,一進房間,便立馬看見了正躺在竹床上一動不動的李二白。
趙亮心里微微一緊,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床前,先是仔細打量了一下李二白,然后問掌柜的:“他怎么樣了,傷的重嗎?”
“哦,這位道長是練武之人吧?”掌柜的說道:“小老兒方才為他診脈,端的是氣脈悠長、勃勃有力啊。請大人盡管放心,他傷的并不重。”
“那為什么會昏迷不醒呢?”
“應該是傷到頭了。”仁濟堂掌柜捋著胡須,答道:“小老兒檢查他身體各處,唯有頭部存在些許傷情,想是被重物撞擊所致。這位道長內力強悍、筋骨結實,所以輕易不怕這類的創傷,但是因為頭部的穴位皆是要穴,意外遭受劇烈震動,無論換做是誰都可能會出現短暫的昏厥。”
趙亮作為現代人,當然知道腦震蕩的原理,既然聽對方說并無大礙,于是放下心來,又問道:“能弄醒他嗎?”
掌柜的搖搖頭:“若非必要,最好還是讓他自己醒來為妙。倘若小老兒施針用藥,雖說能令他迅速轉醒,但卻很容易落下難以去除的病根啊。”
醫者仁心,老掌柜也不管躺著的這位道長,究竟是官家的朋友,還是衙門的要犯,首先考慮的不是聽大人的話,把傷者弄醒,而是會不會給他留下終身的病根。趙亮見狀也只好無奈作罷,連忙懇請對方多多費心,一定要照看好他的這位朋友。
仁濟堂掌柜連連點頭答應,忙說這是自己分內之事,責無旁貸。趙亮再次謝過,然后又問道:“老人家,你剛才有沒有看見另外一個傷者,大概三十多歲的模樣,嘴角右邊有個小痣,穿著一身大宋軍官的裝束?”
老掌柜眨眨眼,仔細回憶了片刻,忽然道:“哦,還真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