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侯了將近一夜的功夫,桓玄終于在司馬道子的王府里,等來了法慶平安回歸的消息。
王府主簿蒯晨入內稟報,說法慶大師已然被南郡公府的車輛送回到此地,眼下正在偏廳沐浴更衣,稍待片刻便來與王爺和公爵相見。
桓玄聞言放下心來,笑著對司馬道子說:“殿下,今晚一切順利,實在是可喜可賀。這多虧了您深明大義,而桓某也算不負朋友之托。殿下,我敬您一杯。”
司馬道子嘿嘿一樂,擺了擺手道:“哎,南郡公且不忙舉杯相慶,讓本王請出一位客人,咱們一起喝。”
說著,他輕輕地拍了拍手。在桓玄一臉莫名詫異下,一名中年官員由侍女領著,走進了會客的廳堂。
“咦?這位,這位不是林大人嗎?”桓玄看清楚來者,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黃門侍郎林從之點點頭,拱手施禮道:“下官參見會稽王殿下、南郡公。”
司馬道子哈哈一笑:“今晚實在是叨擾林大人啦,讓你也沒有好覺可以睡,在本王這里巴巴的等了一夜。”
林從之面色鄭重,答道:“殿下見外了。下官聽聞法慶大師被人劫持,因而也擔心陛下所托之物的是否安全。您喚我來一起核問此事,下官自然不敢怠慢。”
桓玄聽得稀里糊涂,忍不住問道:“什么陛下所托之物?二位在說什么啊?”
司馬道子沒有理會他的疑問,笑著說:“林大人先請坐。咱們一邊飲酒,一邊慢慢聊。等會兒法慶大師過來,一起當面問他就好啦。”
林從之略施一禮,走到桓玄的對面坐下,因為看到這位南郡公好像仍舊有些不明所以,于是熱心解釋道:“南郡公,實不相瞞啊,兩個月前,陛下在宮中把上古珍寶九轉夜明珠托付給了法慶大師,請他為此寶誦經開光,以增神效。今晚王爺派人來告訴下官,法慶大師因為得罪了江湖上的人,被他們劫持扣押,所幸有您出面斡旋,可使他平安歸來。不過,人沒事固然值得慶幸,但國寶同樣至關重要、不容有失,所以下官才會來這里等候法慶,向他核實九轉夜明珠的情況。”
聞聽此言,就算桓玄再遲鈍,也能嗅出陰謀的味道了。他心中不禁一沉,下意識的望向高居主位的司馬道子,只見對方正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一副吃定了他的得意表情。
媽賣批,要壞事!桓玄心里暗罵:司馬道子這畜生擺明是要玩死老子,居然還把身份顯赫、位置中立的林從之也一起拉來當見證人,純粹就是想令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桓玄出身東晉的頂級門閥,當然清楚九轉夜明珠的來歷,更曉得此寶在大晉皇室心里的分量,倘若真被司馬道子以這件國寶訛上自己,后面再想順利脫身可就難啦。
想到這里,桓玄的腦門微微滲出汗珠,兀自緩頰道:“那九轉夜明珠價值連城,個頭兒比成年人的拳頭還要大出兩圈,想必法慶平日定然將此寶藏在妥善的隱秘之處,輕易不會被外人找到吧。”
“下官也希望是這樣啊,”林從之微微頷首:“這件國寶非同小可,一旦遺失,恐怕會有不少人頭落地啊。”
司馬道子好整以暇的笑道:“二位現在瞎猜也沒有用,等會兒法慶來了,一問便知嘛。”
隨著他話音剛落,被無端綁架了數日的倒霉和尚法慶,恰好在蒯晨的陪同下,一起步入了王府客廳。
見他們進來,司馬道子率先起身,迎上前去噓寒問暖,不住的寬慰法慶。桓玄和林從之見狀也跟著一起走到近旁,詢問大師是否安好。
法慶悶哼一聲,高宣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多謝殿下關心。今次貧僧蒙受無妄之災,到現在都還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過好在有殿下護持,才讓貧僧脫離了那些賊子的魔掌。”
司馬道子哈哈一笑:“哎,大師太客氣了。你要謝就該好好感謝南郡公,若不是有他出面居間調解,又怎么會如此順利的將你救回呢?”
法慶早就聽蒯晨暗授機宜,清楚其中的緣由,聽司馬道子提起此事,便轉向桓玄雙手合十:“此番多虧了南郡公仗義出手,貧僧定當銘記在心,來日必有回報。”
這番不倫不類的話,說感激不似感激,說威脅不像威脅,聽得桓玄當場微微一愣,訕笑道:“大師見外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司馬道子意味深長的看了桓玄一眼,揮手道:“好啦,都別站著了,咱們先坐下來喝一杯,好給大師壓驚接風。”
在他的招呼下,眾人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共同舉杯祝賀法慶平安脫險。
待美酒一飲而盡,酒杯才剛剛放穩的功夫,心懸國寶安危的林從之便急著開口道:“大師啊,下官心中有一事相詢,雖然這樣問或許有些不近人情,但是職責所在,也實屬不得已啊,還望大師海涵。”
“哦?林大人有事但講無妨。”法慶剛才已經通過蒯晨知曉了司馬道子的計劃,于是應道:“請大人盡管賜教,貧僧洗耳恭聽。”
林從之微微頷首,問道:“大師不幸被賊子劫虜,卻不知陛下所托付的國寶九轉夜明珠,是否安然無恙?”
“額……”滿臉橫肉的法慶裝出一副極度為難的模樣,支支吾吾的說道:“林大人,提及此事,貧僧……唉,貧僧真是羞愧難當……”
“啊?!你……”林從之頓時驚愕萬分:“那夜明珠當真出事了?”
坐在對面的桓玄心里跟明鏡似的,不禁暗罵:他姥姥的!那還能不出事嗎?賊禿和司馬道子擺明了是要演戲坑我呀!
果然,只聽法慶說道:“那天晚上貧僧被偷襲的時候,正是在禪房中為寶珠誦經,賊人們將我打傷綁走,九轉夜明珠也同樣跟著失竊了!”
林從之聞言豁然起身,又驚又怒道:“這可如何是好?!那九轉夜明珠歷經幾代君王珍視傳承,乃是我大晉的稀世國寶,豈能失落于賊人之手!”
他轉過身來,對司馬道子急道:“殿下,此事非同小可,必須馬上徹查追回才行啊。”
司馬道子好整以暇的說道:“林大人請先不要著急,國寶失竊,朝廷肯定會追究到底。好在南郡公也是知情人之一,總有線索可供我們參詳的。你說對嗎,南郡公?”
桓玄微微一愣,抗辯道:“殿下,咱們之前說好的呀,我作為中間人,有義務為對方保守身份秘密,您也為此專門立字承諾了。現在……”
“南郡公,此一時彼一時啊!”林從之的想法非常單純,他只為寶物而著急,所以出言打斷道:“下官曉
得這類江湖規矩,只要人質能平安歸來,確實不應該逼著中間人違反約定,泄露對方身份。可是眼下國寶被他們掠走,性質就完全改變了,你若再刻意隱瞞,豈非等同于袒護盜賊、助紂為虐?”
這頂大帽子被身為黃門侍郎的林從之扣過來,桓玄著實有點承受不住。因為此人不僅是天子左右的近臣,而且還是烏衣巷的豪門望族,跟謝家都沾親帶故,所以一旦事情鬧大,恐怕朝中沒有誰肯站出來替自己說話。
面對一時語塞的桓玄,法慶陰惻惻的笑道:“南郡公,貧僧原先其實并未打算問你,究竟是誰對我下的黑手。本來嘛,在江湖上廝混,不是你弄我,就是我干你。某天一不小心被武林中的朋友給收拾了,貧僧也只會怪自己技不如人,坦然認栽,絕不糾結。但是現在的情況可大不相同啊,不把九轉夜明珠找回來,你我二人恐怕都脫不了私吞國寶的污名!”
他這話說的更重,直接暗指桓玄有可能就是盜寶賊子,結合其父親桓溫當初竊國之舉,頗有些其心可誅的意味。
桓玄聽得心中五味雜陳,恨不得當場反唇相機,只可惜他目前并沒有什么過硬的理由,無奈之下,唯有眉頭緊鎖,沉默不語。
司馬道子眼看自己這方掌握了主動,不禁哈哈一笑:“我說桓玄啊,你還在猶豫什么呢?當真是掂量不出這其中孰輕孰重嗎?法慶被劫一事,咱們已然就此翻篇了,現在說的是九轉夜明珠不知所蹤的問題,你難道寧可惹得自己一身騷,也要維護那些盜寶的賊人?”
桓玄面對著屋中幾雙眼睛的注視,一時間如坐針氈,心中暗暗后悔,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輕易趟這攤渾水。
倘若自己真的把趙亮供出來,雖然或許可以擺脫干系,但是這就等于一下子同時得罪了北府和謝家兩大勢力,自己再想離開建康,平安返回荊州故地,恐怕就難如登天了。
可是,如果他死硬到底,一直不肯開口,那么眼前這關怕是也不好混過去。向來以心狠手辣著稱的會稽王,說不準就會當場翻臉,借機定他一個協助盜寶的從犯之罪,直接將其就地軟禁。
權衡再三,桓玄還是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權且將趙亮他們推出來扛事為妙。
所話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與北府和謝家相比,司馬道子更難對付。至少北府兵目前還沒有置自己于死地的念頭,而會稽王和朝廷卻都巴不得他桓玄出個一星半點的紕漏,好抓住把柄痛下殺手。
想到這里,桓玄暗嘆一聲:趙長史啊,形勢所迫,你千萬別怪桓某無情了。作好作歹,我也只能先保著荊州桓氏的大局才行啦。
他清了清喉嚨,沉聲道:“殿下,既然事態已經發展到了另外一個方向,那么我作為中間人,對委托斡旋此事的朋友也算是盡了應有的情誼。接下來國寶失竊之事,桓某理當協助朝廷查處,義不容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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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南郡公果然明智。”司馬道子微微一笑:“趁著林從之大人也在場,那么就請你說說看,究竟是誰偷襲的彌陀寺,綁架了法慶大師,盜走了九轉夜明珠?”
桓玄無奈的點了點頭,正欲開口說出幕后主使之人,可是忽然間,由打門外跑進來一名王府仆從,稟報道:“殿下,北府長史趙亮,在外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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