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亮猜到了對方的用意,心里反而大石頭落地。你不是想探我的底嗎?我正好可以胡說八道,讓你們摸不著邊際。
想到這里,他從容一笑,說:“娘娘家學淵源,微臣就斗膽班門弄斧了。您方才所說的這個癥狀,乃天人交感、脾土生肺金之兆。土為坤、金為兌,坤下兌上,正應了易經中的萃卦。而萃者,有聚合之意。易經云:萃,亨。王假有廟。利見大人。亨,利貞。用大牲吉。利有攸往。所以,雖然您偶感手太陰肺經略有不適,但其實身體并無大礙,只不過氣血交盛,旺而難泄罷了。平時嘛,多運動運動,吃完飯也別總躺著,常出去散散步就好啦。”
他這番不倫不類的診斷,絲毫未涉及辨癥之要,反而夾雜著一些關于陰陽五行和周易八卦的說法,似是而非,直把所有人都聽得云山霧罩,不明覺厲。
尹德妃則更加疑惑。剛才她描述的癥狀,其實是中了焚經散之后的初期反應,只不過她沒有像普通人那樣說自己哪里哪里疼,抑或怎樣怎樣不舒服,而是用醫學術語直接闡述。
按理說,剛剛成功治好張婕妤的趙神醫,一聽她如此說,應該馬上察覺出,德妃娘娘恐怕得了跟張婕妤一樣的病,或者說是中了一樣的毒,進而會高度關注起來才對。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家伙不僅好像沒事人一樣,毫無任何敏感可言,而且還胡扯什么“氣血交盛、旺而難泄”這樣的鬼話,竟然讓自己吃飽了沒事兒多動動,他娘的,當本宮是懶豬嗎?
尹德妃秀眉輕蹙,忍不住道:“神醫可否再仔細參詳一二,氣血交盛之癥,往往多行于手少陽三焦經,鮮有聽聞應在肺經和脾經上啊。”
趙亮滿不在乎的答道:“娘娘博學,說的自然有理。不過微臣的師門一向就是這么教的,只好見山說山,見水論水,如實相告。所謂天下醫道,各有不同,條條大路通羅馬也。”
“條條大路通羅馬?”尹德妃聽得有點懵圈:“這杏林之術,跟騾子和馬又有什么關系?”
趙亮聞言啞然失笑,同時也探明了對方內心的真實企圖,從容說道:“這是我們山中土話,意思是騾子和馬雖然長的不一樣,但是都能在路上拉貨,就像每家治病的方法不同,只要能藥到病除便好。”
他故意繞彎子、兜圈子,尹德妃自然不肯甘心,嫣然一笑又說道:“神醫之前為婕妤娘娘醫病,技壓群雄,逼得太醫院那幫老頭兒險些羞憤自盡,倒也真是應了條條大路通羅馬這句話。敢問趙先生,姐姐究竟患的是何病癥?”
趙亮眼見尹德妃旁敲側擊不成,索性改為單刀直入,不禁暗嘆此女實在難纏,他清清喉嚨,斟字酌句的答道:“娘娘得的那個病,我也不曉得叫什么名字。”
“哦?竟有此事?”尹德妃訝然道:“神醫不是說笑吧?未能辨癥就敢施藥,而且還一試便成功了?這未免也太過冒險了吧?”
趙亮知道,對方故意這么說,為的還是逼自己吐露實情。倘若真要硬著頭皮承認確實如此,那便等于之前是在拿張婕妤的性命開玩笑,不僅所有功勞立刻化為烏有,相反還得擔著欺君罔上的罪責。
盡管張婕妤的病確實被治好了,但是胸有成竹的治療,和蒙著眼亂治,根本上還是有很大區別的。他趙亮膽子再大,也不敢觸這個動輒殺頭的雷,于是只得趕緊解釋道:“雖然不知道準確的病癥名稱,但是婕妤娘娘所表現出來的癥狀,卻非常符合當年微臣的師父提到過的一類體虛之況。兩位娘娘明鑒,我道家一向講究養生法門,對什么陰陽調和、補氣益血的方術,都有著極為豐富的經驗。所以……”
他略微頓了頓,同時偷偷觀察尹德妃的反應:“所以根據我師門的不傳秘方,微臣略加調整之后,便成功對癥,醫好了婕妤娘娘的病情。”
這番話說得模棱兩可卻又合情合理,至少在張婕妤等人聽來是很認可的,于是不禁紛紛點頭稱是。尹德妃仔細思索了片刻,感覺一時間也抓不住趙亮話里有什么漏洞,遂也漸漸信了幾分,猜測趙亮可能真的沒有發現焚經散的秘密,而是單純依照道家養生調理的玄妙本領,誤打誤撞下解去了張婕妤所中的毒。
想到這里,尹德妃略微放下心來,半開玩笑的說道:“神醫可不能厚此薄彼啊。雖說本宮的情況不如婕妤娘娘之前那么嚴重,但小病不醫,大病難解,故而也不能等閑視之。你讓本宮散散步便算了事,未免太隨意啦,不管怎么說,好該開上幾副道家調理血氣的方子,才能叫人安心啊。”
張婕妤在一旁捂嘴淺笑:“妹妹你可真逗。我都是能不喝藥就盡量不喝藥,苦了吧唧的,每每聞之欲嘔、難以下咽。你倒好,恰恰相反,非要趙神醫開個藥方才行。妹妹,這是何苦呢?”
尹德妃略顯尷尬,笑著掩飾道:“姐姐有所不知,我這身子骨自小就孱弱,多年來全靠家父悉心調理,才保得沒出什么大麻煩。所以,對于那些苦藥,我是早已喝慣,倒也不算什么難處。家父畢竟只是略通醫術而已,本領當然無法跟問事郎這樣的神醫相比,因此今天機會難得,便忍不住請他多費些心,開出良方以備無虞。”
“還是妹妹想得周到,確實是這個理。”張婕妤笑道:“既然如此,神醫你也不要藏珍了,同樣為德妃娘娘尋個方,好讓她安心吧。話說再過幾日,就是德妃的壽辰,陛下還打算到時好好給她熱鬧一番呢,千萬別趕個頭疼腦熱的,擾了萬歲的興致。”
趙亮心里很清楚,尹德妃一定要自己給她開些調理的藥方,其實沒有安什么好心,不過,既然張婕妤也發下話來,他只得無奈領命,當場答應回去一并撰寫備辦。
從馨芳院出來之后,趙亮并未急著離宮,而是特意又去各處宮門轉悠了一大圈。
這個時候,整座太極宮中,除了承天門和玄武門之外,其他地方都正在如
火如荼的鋪陳著城門改建工程。
工部遵照他之前的意思,數日內便張羅來大批的民夫勞力和石木物料,把幾座城門全都封的嚴嚴實實。而欽天監的官員也悉數到位,依據問事郎提供的堪輿尺寸,利用斗尺墨軌等工具,嚴格把定城門改造的大小數據,絲毫不敢出錯。
一時之間,宮城的各個門戶,到處都是一派塵土飛揚、人來車往的熱鬧景象。
為了應對這種施工現場帶來的安全隱患,禁軍金吾衛如臨大敵,不僅在宮門內拉起了數條警戒線,嚴防各式閑雜人等溜入禁苑,而且甚至直接派兵于宮城之外也設立了兩道盤查崗哨,仔細檢查進出通行的物料車輛,防止任何意外發生。
這樣一來,整個局面更顯復雜。
趙亮一路逛下來,對眼前的情況感到非常滿意。幾處城門此時都被他堵得死死的,一旦舉事計劃正式實施,李建成和李元吉若要入宮,便也只能乖乖走玄武門這一條道。
再加上他刻意將玄武門和長樂門的名字暫時調換,盡管無法直接騙過李建成,但也能在很大程度上打消穿越者心中的一些忌諱和顧慮。
所以,現在可謂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那一陣足以掀起大唐皇子們圖窮匕見的強勁東風。
當天傍晚的時候,常何府上來了一位客人,正是昏暗派的弟子——醉老道月影道長。
月影向趙亮稟告,太子李建成自回了長安之后,便一直沒有折返練兵大營那邊,螢火接連等了兩天,也無法暗中利用小銅鐘驅魔降妖。弟子們擔心誤了仙長的大事,于是委托他趕緊來此,請示趙亮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趙亮在心中暗自盤算一番,認為此時離玄武門之變尚有幾日光景,而李元吉若要順利接手整個練兵部隊的指揮權,李建成勢必得親往大營一趟才行,所以在那邊動手的機會應該還是存在的。
于是,他寬慰月影道長,讓其轉告月光螢火他們,不必太過著急,趁著這段空檔的功夫,再好好練習練習鎮魂鐘的運用方法,同時多模擬幾次行動的場景,以便能做到萬無一失。
月影見仙長胸有成竹,遂也放下心來,閑談幾句便打算起身告辭,趙亮記起一事,又喊住了他。張婕妤和尹德妃要自己開什么調理身體的方子,正好托月影回去找月云幫忙。
月影聽完趙亮的描述,尤其是尹德妃好像在有意試探,不禁眉頭緊鎖。他告訴趙亮,尹德妃的父親尹祖文,與江湖中的一個名為“光明宗”的邪惡門派有著密切的關聯。那個門派共有十二個頭目,自封“十二金仙”,并各以生肖為自己的名號和排序。其中位列第一的賊首“阿鼠”,極有可能就是貴為國丈的尹祖文。
而堂堂的德妃娘娘,或許也是“十二金仙”中的一位。
對于這個情報,趙亮不禁大感意外,旋即聯想起一個在中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宗教勢力,頓時在心中掀起了翻天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