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老天爺有意如此安排,還是事情偏偏就這么的湊巧,每當趙軍打算開始有大行動的時候,漫天的風雨總會不期而至。
昨天晚上,趙亮在接到了來自主將大營的命令之后,隨即便帶領著手下近兩萬兵馬,連夜出發,摸著黑的向丹水河飛霞灘秘密挺進。
誰知隊伍才一離開營地沒多久,天上便開始下起了雨。起初的時候,還只是淅淅瀝瀝的雨絲,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團團的白霧而已。可是功夫不大,小雨陡然就轉了個模樣,眨眼之間變成了潑天的雨幕,伴隨著電閃雷鳴,自穹頂傾瀉而下。
包括趙亮在內,整路大軍直接被澆了個透心涼,一個個好似落湯雞一般,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出門碰上了這個倒霉狀況,依著趙亮的意思,這瓢潑大雨根本沒法摸黑行軍,不如干脆先找個地方躲躲,待雨勢稍有減緩了再趕路不遲。
可是沒想到,他這個指揮官想休息,怎奈手底下的將士們卻沒有一個贊成的。幾名校尉和千夫長連番苦勸趙亮,都說軍令如山,千萬不敢耽擱大軍發起進攻的時辰,以至于貽誤了寶貴的戰機。
所以,別說是下大雨了,就算天上直接下刀子,那該走還是得趕快走才行。
趙亮拗不過這幫死心眼的家伙,只好搖頭嘆氣,在冰冷的大雨里強打著精神,繼續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趕路。
在經過一整夜的辛苦跋涉之后,兩萬大軍終于搶在預定的時限結束前,到達了此番作戰的隱蔽區域——飛霞灘西邊三里外的一大片山林地帶。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放亮,盡管大雨依舊沒有絲毫要減弱的跡象,但是正常的視線卻不再有任何阻礙。站在山林的小丘上向東邊望去,在茫茫的雨霧之中,兩座規模不算太大的堡壘軍寨正靜靜的矗立在丹水兩岸。
一名校尉指著那邊對趙亮說道:“大人,咱們的目標就是他們了。據探子回報,西岸軍堡的兵力大概有三千多人,而對岸則在五千上下,并且隨時可以渡河增援。往下游走出不到二十里,是秦軍的一處兵營,駐扎在里面的人馬至少三萬以上,專門負責馳援沿河的各處堡壘。因此咱們不動則已,一動就必須速戰速決,否則用不了半個時辰,敵人大批援兵便會抵達這里。”
趙亮無聲的點了點頭,向著遠處注視為了片刻功夫,然后才開口問道:“河水的情況怎么樣了?”
站在另一邊的一個千夫長應道:“探子說,這里的水位不算太高,最深處也就齊腰而已。不過,從昨晚到現在,下了這么大的雨,水位肯定發生變化了。”
之前的那名校尉接著道:“大人請看那邊,秦軍在丹水河上架設了一座建議浮橋,用來連同兩座軍堡,咱們昨天商議對策時就曾提到過,要派人重點搶奪那里。”
趙亮在心中默默盤算:對面的守軍大約有八千人,實力并不算弱,而兩座堡壘互為犄角之勢,僅僅憑借高臺箭樓,就能輕松封鎖這一大片水道。就算我帶領這兩萬老弱病殘外加輕傷員,一舉攻破了西邊的堡壘,可是在水位快速上漲的情況下,想要再去攻打東岸的軍寨,就只能依賴河面的那座小浮橋了。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不要說是一邊作戰一邊攻擊前進,就算順順當當的排著隊往過走,怕是沒有一兩個小時也根本走不完。
倘若真拖了這么久的時間,位于下游的秦軍主力早就氣勢洶洶的殺過來啦。
他娘的,趙括這混球,到底還是想玩死老子啊!
趙亮沉默了一會兒,強迫著自己把全部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戰場上來,開始認真思索起對策來。
根據軍令,這場仗肯定是躲不過去了,那既然決定要放手開打,他作為前線指揮官,就不能不對將士們負責。
盡管趙亮始終堅信,沒有人能夠在長平戰場上成功的破陣突圍,不過,這終歸是一場真刀真槍的浴血廝殺,無論從哪方面說,他都應該想方設法的保住手下性命,并且去努力爭取達到作戰的目的。
想到這里,趙亮問道:“距離大將軍要求的進攻時間,還有多久?”
校尉琢磨了一下,回答:“大概還有不到半個時辰了。咱們昨夜被大雨拖慢了行進的速度,所以到達這里的時間比預計的要晚一些,將士們恐怕也沒法充分休息了。”
“我想改變之前的作戰方略。”趙亮淡淡說道。
“改變方略?”眾手下聞言不禁一愣,不明白這位趙大人葫蘆里究竟賣得什么藥,這眼瞅著就要開戰了,怎么忽然又要改變方略呢?
趙亮當然曉得大家都非常疑惑,于是微笑著解釋道:“兵法有云,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戰場上的局勢千變萬化,總得隨機應變才行。你們看,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完全打亂了我們原先的計劃,單單是水位快速上漲這一項,就不可能再如之前那樣,讓弟兄們強渡丹水、攻打東岸。”
一名千夫長點頭同意道:“大人說的沒錯。按照原先的水位來估計,兩個突擊營共計八千人,直接蹚著齊腰深的河水過去,問題應該不大。可是經過昨天一整夜的大雨,現在不僅水位高了很多,而且流速也同樣會增大。進行強渡,恐怕還沒抵達對岸就得被沖走一多半。”
另一個千夫長也道:“眼下能利用的,就只有河面上的那座浮橋了,可是橋面太窄,人數多了根本不夠擠啊。”
此言一出,大家頓時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差不多都是在抱怨老天爺太不開眼,偏偏在這個時候故意搗亂,干擾突圍作戰的行動。
校尉輕輕的咳嗽了兩聲,示意眾人保持安靜,隨即拱手對趙亮道:“趙大人,您有什么計策,請跟我們講講吧。”
趙亮逐一掃視過眾人,不答反問道:“如果你們是秦軍,會怎樣防守這段水道?”
一個校尉答道:“我會把主要戰力放在丹水東岸,一旦西岸遭受攻擊,便視具體情況派出增援。倘若西岸的堡壘被快速攻陷也不怕,我還可以憑借丹水進行據守,同時派人去下游求援。”
另一名千夫長道:“就算沒有這場大雨,我也可以派出弓箭手沿河岸列陣,射殺強行渡河的人。”
“如果真的被對手不顧一切的沖上了東岸,那我就立刻放棄軍寨,帶兵直接在平野上與敵人進行纏斗,”年輕的校尉朗聲道:“反正援兵很快就能趕過來,只要死死拖住對方,到最后誰也別想跳出包圍圈,逃進太行山!”
趙亮微微頷首,笑道:“你們講的都很好,我想,就算再高明的秦軍指揮官,所能想到的策略,無非也就如此了吧。”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正色道:“既然是這樣,那么諸位覺得我們有把握突圍出去嗎?”
眾人聽趙亮問出這個問題,不由得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等了片刻,為首的一名校尉沉聲道:“大人,不瞞您說,卑職之前并未奢望活著離開這里,只求能給其他兄弟們殺出一條血路來,讓盡量多一點的人平安回去。”
另一名校尉悶哼道:“其實大家心里都跟明鏡似的,清楚的很!咱們這一群老弱傷兵,能有什么指望?無非就是為主力大軍牽制敵人罷了。”
其余的人聞聽此言,都默默無聲地點了點頭,顯然也早就看明白了這一點。
趙亮對大家的這種反應并不感到意外,只是饒有興致的問眾人道:“既然你們都清楚這背后的門道兒,還甘心赴死?”
“哈哈,瞧您說的,”之前的那名校尉爽朗一笑:“好歹咱也是鐵血趙軍啊,軍令如山,豈能縮頭?!”
“如此說來,這場有死無生、費力不討好的佯攻戰,你們還是愿意去打?”趙亮問道。
“愿意!”眾將士神情嚴肅,異口同聲的應和道。
趙亮點點頭:“行,索性要打,那就聽我的,改變策略!”他一轉身,指著丹水河說道:“你們都清楚自己的使命,也省去了我多費口舌。既然咱們的任務是發動佯攻,吸引和牽制對面的秦軍,那也就沒必要非得打生打死、全都把性命白白丟在這里了。”
校尉不解的問道:“照大人您的意思,咱們究竟該如何打這場仗呢?”
趙亮凝視著遠處的軍堡,從容一笑:“首先,我們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奪下丹水河西岸的堡壘,這是迷惑秦軍的必要條件,只有兵臨河岸,才能牽著對方的鼻子走。”
“一旦軍堡落入我們手中,接下來,就是要擺出一副主力軍團的架勢,大張旗鼓的準備突擊東岸。這樣做,主要是為了完成此次任務的關鍵環節,給兄弟部隊創造突圍的條件。”
“不過,雖說是要奮力牽制敵軍,卻也不必頭鐵人憨,明知是南墻也非得往上撞。咱們可以把這里的動靜盡量搞得大一些,但絕不能盲目死戰,白白葬送了弟兄們的性命。不僅如此,我還要反其道而行之,利用主力軍團開始全線突圍的機會,為你們尋找到更好的位置向外沖擊,咱們能跑出去幾個算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