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暗,風沙之中走來一群浩浩蕩蕩的少年,駝馬不多,不少少年身上背著大小不一的包裹。
像是一只千足蜈蚣,更似是一條長龍,沿著沙丘背風的沙脊處走來。
漫天的黃沙,模糊了他們的身影,也模糊了他們的視線。
穿越大漠,無論何時都不是一件輕松地事,可對這些年輕的少年而言,卻并算不得什么,他們之中,沒有任何人掉隊。
經過了數天的跋涉,他們終于快到達此行的目的地。
影影綽綽的,前方好像有著密密麻麻的人影,攔在了他們前進的方向。
龍菲兒他們并沒有下令停下前進的腳步,云笑天這些無名小卒,只好壓下心中的疑惑和擔心,跟著他們繼續前進。
靠近了,他才發現,這些人影,竟是那些黑風沙盜。
此時他們人在馬下,半膝跪地,看起來好像是在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可是他們這群年輕的少年,哪里值得他們行此大禮,列隊歡迎。
由于之前在礦山中不愉快的經歷,云笑天心中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群殘暴的沙盜,即使是和他們結了盟也不行。
見識過他們手中的血腥和黑暗,他自然明白這些家伙絕非善類。
在停了下來的隊伍中,下意識的,云笑天向著隊伍的中間靠了靠,正好是老賈所在方位。
白小椿上前,和那日來到名劍山莊中的黑風沙盜使者溝通。
那使者這次卻沒太多搭理他,仍舊半膝跪地,示意他在一邊站著,不要礙事。
就這樣,倆路人馬就這樣,在無盡茫茫的黃沙大漠中,相互僵持住了。
所有人都等待著,期待著什么,也明白一定會發生什么。
人聲盡皆寂,只有不變的風沙,仍舊吟唱著千年之前的歌謠。
云笑天的身旁,老賈突然湊到他的耳旁,一只他可以聽見的聲音,小聲笑著說道:“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了,真是煩人,又讓人不得不去煩心。”
“我教給你的東西都記住了嗎?”
云笑天點頭,卻完全沒有心思思考老賈所說的話。
隱隱的,云笑天心中驚到,這么大陣仗,該不會是來迎接這個家伙的吧!
我勒個去啊!
不容云笑天多想,老賈拍拍他的腦袋,揉了揉他烏黑的短發,這次沒能讓他躲避,淡淡說道:“我去去就來!”
整個世界,整個時空,都仿佛在此時凝滯,只有隨著狂風飛卷的黃沙,打破這寂靜。
老賈一步一步,在所有少年詫異的眼神中,穿過他們的身邊,向前走著,毫不在意他們目光。
他身形高瘦,灰白色的麻布襯衣隨風而起,未及肩部雜亂的花白長發,被風沙卷起,在空中來回飛舞。
越向前走,他的眼神越是堅定,步伐也更是平穩矯健,一股莫名的氣質從他的身上漸漸升起,攝得其他人心動氣搖,不敢逼視。
來到整齊的列著隊單膝跪地的黑風沙盜身前,老賈接過一匹全身烏黑的高大駿馬,翻身上馬,說不出的瀟灑。
“上馬!”老賈喝令道。
“諾!”
半膝跪地黑風沙盜,整齊的翻身上馬,目光炯炯的看著他們身前的老賈,眼神中全是狂熱,只要他一聲令下,沒有人會懷疑他們的忠誠。
老賈拔出掛在黑馬身上的血色大刀,揮向天空,對著眼前的狂熱的黑風沙盜,大聲喊道:
他眼前的黑風沙盜,也是揮出了自己的大刀,齊聲重復道:
三聲過后,老賈駕馬離去,身后跟隨著一群浩蕩的氣勢洶洶的黑風沙盜。
天色暗淡,落日余暉下,漫天的黃沙之中,好似刮起了一陣黑色的狂風,生硬的切開整片的茫茫大漠。
等到老賈帶著這一群的沙盜離開,那日黑風沙盜的使者,方才收回自己炙熱的眼神,看向他身邊的白小椿,對他開口說道:“你們跟著我走就是了。”
一群少年,哪里見過這種場面,心動幟搖,仍舊沉浸在剛才的震撼之中。
比其他人,云笑天和艾冰臺更是久久難以平復自己的心境。
雖然他們也隱隱知道老賈絕不是普通的看門人,但是怎么也沒想到,他會是這群黑風沙盜真正的首領,有著這么多狂熱的信徒。
和老賈相處的時間不多,云笑天雖有時對他還有些戒備,但他也無法接受老賈竟然是那些兇殘可惡的黑風沙盜的首領。
在他想來,黑風沙盜的首領,肯定是比礦山中那些黑衣的沙盜更加可怕殘忍。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老賈都不會像是他們的首領。
可偏偏,他還真就是。
除了云笑天和艾冰臺,白小椿和老賈的交集就是最多的了。
走在那使者身旁,白小椿不敢出聲,心中卻是毫不平靜,他想來想去,怎么樣也不相信黑風沙盜的首領,居然會躲在名劍山莊中,還幫他們燒菜燒飯吃。
白小椿他還吃了不少,要是老賈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這一面,派人來滅口,他可怎么辦吶?
都怪自己嘴饞好吃,才招惹到這麻煩的家伙,這下死定了。
可他為什么偏偏要來這里呢?
白小椿苦思不解,突然靈光一現,白嫩的小臉發白,冷汗涔涔,頓時感到大難臨頭。
這老賈既然能做到黑風沙盜的首領,肯定見識不凡,既然來到這名劍山莊,自然是為了親自刺探他們的底細。
可這些天來,他們這些人聚在一起,可謂是無話不說,對他這個看似憨厚老實的門房也沒有太多的避諱之心。
也不知道老賈究竟從他們身上,知道了多少的東西。
要是會因此影響到他們這次的測試,那就完蛋了。
越是想著,白小椿越是擔心,心中罵道,著老賈實在是腹黑,一點也不厚道,老老實實的老大不做,跑他們這里來干什么。
跟著黑風沙盜的使者,在一座毫不起眼的沙丘之下,他們挖出了一扇石門,順著地道石階向里面走著。
一人跟著一人,不知走了多久,隱隱竟然聽到了地下河流緩緩流淌的水聲。
火把之下,以這地下河為中心,向著四方,不知挖有多少的秘密暗道,密密麻麻,恍如一座地下城。
剛剛告別了風沙,即使是置身于這種黑暗,也讓人不由輕松上了幾分。
沒有了大批黑風沙盜所造成的壓力,這群少年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活力,愉悅的交談打鬧聲漸漸展開。
安頓好之后,許是幾日的風沙使得他們過分疲憊,這些少年睡得比平時更早,也更深。
云笑天沒睡,獨自走到地下暗河旁,伸手用手指劃了劃潺潺不停的水流。
他雙掌并攏,捧了些河水,洗了把臉,坐在暗河的岸邊。
他本是想得很多的人,夜深人靜,想得越發的多。
圣城巍峨,環繞著整個圣山,堵住了所有的進路。
除非是飛鳥,越空而過,否則想要進入圣山,只有穿過圣城,再受圣使指引,才能上圣山。
而尋常人士,一生之中,都不會有機會上山朝圣,只有受到神眷的眷童,才能踏上圣山,一睹的圣潔神樹。
雖然此時,整個圣城擠滿了來參加圣祭的朝圣者,但他們從未奢望過能一睹神樹的真容,只要屆時能夠沐浴到神樹的光輝,就已經心滿意足。
人一多,酒店客棧的生意,自然是好的沒得說。
陶宇居是家客棧,平常時候,生意平平,自然也沒請多少伙計。
老板本來愁眉不展,圣城的短工不便宜,特別是這個時候,他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靠著圣祭賺的幾個錢,全都花在那些個白眼狼身上去了。
后廚中正在洗碗的這幾個小孩,陶宇居的老板就很喜歡,不論他們的活做得怎么樣,最關鍵是要便宜。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為了他們浪費了一間柴房,現在所有的客房爆滿,說不得就算是柴房也能租出一個好價錢。
但有得有失,人總不能強求太滿。
陶宇居的老板,此時一只手伸進自己放滿了錢的抽屜,心滿意足的感受著它們給他帶來的觸感,不時呆呆的偷笑。
每當這時,經過他身邊的伙計了然,而那些住客則心中暗道,這老板莫不是個傻子。
而那后廚中洗完打雜的,竟是葉冰月和伯溫世伯溫雙兩兄弟,還有一名比他們還要小上不少的小孩,看起來卻像是圣城本地的居民。
“阿飛,你為什么來這里干活啊?”葉冰月一邊吸著碗,一邊問著他身邊的小男孩。
阿飛小臉一紅,開口說道:“賺錢啊。”
“你們不是嗎?”
葉冰月訕訕然,不停的點頭稱“是!”
“你這么小,不用上學嗎?”
小男孩阿飛,像是看著一個白癡一樣,看著葉冰月,開口說道:“只有眷童和有錢人家的小孩,才讀得了書,我家沒錢的。我又沒被選為眷童。”
小男孩說完,似是有些失落,低頭不語,黝黑粗糙的小手認真的擦拭著布滿油污的黑陶碟子。
葉冰月本想從小男孩身上,打聽一些關于圣城和圣山的消息,哪里會想到會出師不利,在他這里也吃了癟,被鄙視了。
略有些郁郁,她狠狠地看了眼那沒有什么用的兄弟倆,沒好氣的說道:“我累了,你們兩個把我和阿飛的那份一齊干了吧。我要陪阿飛到外面逛逛。”
伯溫世自然不肯,看向葉冰月,想要反駁,卻被他哥哥伯溫雙給拉住了。
他低聲對伯溫世說道:“忍一時風平浪靜,好男不和女斗,而且她也不完全是去玩。”
小男孩阿飛,聽此卻是抬頭,紅著黝黑的小臉,說道:“月姐姐,這樣不好吧?”
葉冰月,笑道:“他們兩個人,不干活就難受,好幾次還抱怨,我們把他們的活都干完了,我們這是助人為樂,懂嗎?”
說完自己的歪論,葉冰月還捏了捏阿飛的鼻子,惹得他又羞紅了臉。
雖然嘴上拒絕,可正是貪玩的年紀,阿飛還是很老實的跟著葉冰月,從柴房處偏僻的后門溜了出去。
后廚旁,天井處,只剩下無可奈何的伯溫雙,和郁郁不平的伯溫世。
還有那堆成小山的碗碟。
直到傍晚,夕陽染滿了漫天的云霞,溫暖的照在圣城的城墻之上,也照在伯溫世所在的水井旁。
葉冰月才回來。
這時碗碟已經洗好,該是他們吃晚飯的時間了,晚飯過后,陸續又會送來那些滿是油污的碗碟。
“怎么樣,有什么消息么?”伯溫雙問道
葉冰月搖頭,說道:“那小孩知道什么,問不出什么東西的。”
伯溫雙,繼續問道:“那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沒什么,我就是看那阿飛可憐,在教他認字。”
葉冰月,看著又已經臟兮兮的伯溫世伯溫雙兩兄弟,有些過意不去,說道:“不過啊,我回來的時候遇到了我們的人,和他們聊了一會兒。”
“聽說啊,圣祭的時候,會有大事發生,那時就是我們最好的機會。”
伯溫雙低頭沉思,喃喃道:“圣祭,可沒多久了啊!”
葉冰月點頭,說道:“還有三天。”
“話說,那個什么地獄之門,真的就是我們這次測試的目標么?”
“我怎么感覺有點奇怪啊?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了,好像一剎那間,每個人都知道了,可是為什么我們一來,這么巧就馬上要開始圣祭了呢?”
伯溫雙接著她的話,說道:“不知道,可除了圣城圣山,其他的地方,更不可能存在我們這次測試的內容。”
就在他們兩人不停地分析現在的處境時,伯溫世插口道:“你不是星府別院副院長的孫女嗎?難道就沒有點內幕消息嗎?”
葉冰月看那伯溫世一臉的猥瑣欠打,生氣道:“哼,關你什么事,我像是那種人嗎?”
自己跑出去玩,把他們兄弟倆扔在這里干活,他當然對她沒有太多的好的想法。
伯溫世沒有給她留什么面子,毫不客氣的答道:“是!懶……人婆!”
葉冰月狠狠地剜了伯溫世一眼,氣得發抖,一字一句的怒道:“你敢再說一次嗎?”
“難道我還怕了你不成!懶人婆……男人婆……!”
“哈哈,我就是說了,你能拿我怎么樣呢?”
葉冰月氣得一跺腳,向著伯溫世撲了過去,想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惹人討厭的家伙,她實在是受夠他了。
伯溫世也是早有準備,一說完,早就跑開了,哪里會給葉冰月機會。
伯溫雙一個人坐在小木登上,看著追著著的兩人,不由一笑。
這種場景,這些天他看多了。
一個討打找打,另一個更是不會客氣。
“你給我站住!”
“我又不是傻子!”
“要不你站住,我就站住。”
“哈哈哈……”
伯溫世越是開心得意,葉冰月就越是不忿難受,越是生氣不開心。
這邊的吵鬧,驚動了陶宇居的老板。
他走過來,看了一眼也沒放在心上,又回到了自己的柜臺前。
反正圣祭一過,不需要這么多人了,這幾個小孩到時也就要卷鋪蓋走人,他這里可不是善堂。
一聲慘叫,響徹了整個陶宇居。
太過得意的回頭調戲葉冰月,一不注意,伯溫世一腳踩空,摔了一跤,悲鳴一聲,看來摔得很不輕。
葉冰月見機,可沒有同情他的打算。
拳腳齊出,伯溫世就像是一架樂器,發出了一陣的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伯溫雙,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意外的覺得他弟弟的慘叫聲還真有點節奏感,像是一章杜鵑啼血的悲鳴短曲。
所謂自作自受,伯溫雙很了解自己的親弟弟,他不挨揍就渾身不舒服。
以前伯溫世一天不被他揍一頓,就吃不下飯,只不過現在換人了,他不再需要勞心勞力的浪費表情,浪費力氣了。
有人代勞,何樂而不為。
他只需要老老實實的,當一個吃瓜群眾就好了。
就是可惜了,手中沒有什么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