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無人,老賈小聲說道:“云笑天,是吧?”
云笑天點頭,答道:“是的,還是叫我小天吧。”
“你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如實的回答我。”
云笑天看著老賈此時誠懇的神情,一臉的迫切,完全不明白老賈突然之間,到底怎么了。
老賈沒等他回答,接著問道:“你們是從哪里來的?對于你們而言,這里又是什么樣的地方?”
云笑天聽到老賈的問題,怔在原地,久久不敢出聲。
他不想騙老賈,說他們是從無盡海落難到此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對老賈說出自己的猜想。
沉默的兩人,四目相對。
老賈眼露精光,炯炯有神,仿佛看破了一切。
云笑天則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手足無措,躲閃著老賈逼視而來的目光。
“很好,我至少沒有看錯人,我這一脈的刀法也不算失傳了。”
沒有聽到云笑天的回答,老賈仿佛更加如釋重負,也許他自己早就明白吧。
云笑天什么都沒說,老賈心中明鏡似的,又怎么會不知道,這個答案,也許他自己早就已經心中有數了,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云笑天沒有回答老賈的問題,心有歉意,被老賈看了明白。
老賈拍了拍的他的腦袋,云笑天這次也沒躲。
老賈開口寬慰他,自嘲道:“我一個將死之人,知道或是不知道,又有什么干系呢?真真假假的,本就沒有人能夠分辨清楚。”
“一個人,明白自己的真實,就已經足夠了啊!”
“庸人自擾,庸人自擾之啊!”
老賈開口自嘲,心中糾結良久的心結也是漸漸被他自己打開。
“只要今夜死去,我這一生,大體上也算得上是此生無悔,還有什么不滿足呢?哈哈……”
云笑天站在他身邊,仍是一頭霧水,呆立不言,看著老賈,任由他一個人戲精般自問自答。
人與人之前,總是隔著鴻溝。
云笑天不明白,不知道,他身旁的老賈究竟在想什么,明白了什么?口里說出的話,對他自己又意味著什么?
云笑天難以揣度,越想越覺得自己想錯了,還是不要胡亂開口的好,隨他去吧。
也不過片刻,老賈回過神來,不復剛才的失態,對云笑天開口言到:“小兄弟,謝謝你,讓我解開了一直以來的心結。”
“鬼刀師傅,一個人堅持不了多久,我現在要過去幫他!”
“我這一去,有死無生。”
“我若是死了,那怪物還在。你和你的朋友們,還是早些離開,不要再繼續摻和這趟渾水了。”
“你們還年輕,只要不死,總還有機會。哪個煉獄之門嗎?”
云笑天本想開口回答,可此時老賈話音一完,便看向不遠處纏斗著的血魘曼陀羅樹和鬼刀。
沒有道別,老賈揮出腰間的血刀,向血魘曼陀羅樹殺去。
在離開人群的之前,他吞下了那枚吃后必死的秘藥,此時眼中滿是血絲,渾身通紅,像是一塊燒紅了的烙鐵,撲向了張牙舞爪般揮舞著粗壯的老根枝條的血魘曼陀羅樹。
莫城主看著遠去的背影,心中思量不定。
他現在處于兩難之中,即使他們剩下的所有人一起出手,也不見得就能殺死這可怕的怪物。
可是即使現在撤退,也為時晚矣。
先不說是不是剩下的所有人都會聽他的,就算他們逃了,若干年后,恢復了元氣,就真的能夠殺死也許比今天還會更強一些的怪物嗎?
還沒等莫城主下定決心,老賈之后,稍作休整的數十人,竟接二連三的殺向了血魘曼陀羅樹。
莫城主卻是落在了最后面。
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劍,決意赴死,沖向了那惡鬼般啃噬了無數生命的血魘曼陀羅樹。
不死不休。
死了這么多的人,活著的戰士,不見到眼前的怪物倒地寂滅,又有誰甘心茍且偷生。
雨聲靜寂,喊殺沖天。
一道銀蛇久違的從云端探出,聲隆震耳,響徹云霄。
明亮的電光照亮了整片天際,圣山好似光明的神龍,直升云天。
銀龍般粗壯的電柱,好似上天的神罰,在莫城主的眼前炸開,電汽如流把他撞飛,生死不知。
逞惡良久的血魘曼陀羅樹,被閃電擊中,連帶著罪惡的血色樹液,被閃電帶來的天火點燃。
火光沖天,燃盡天際,雨澆不滅,卻更似火上澆油,增添著火勢。
風雨中,被吹起的纖薄灰燼,漫天飛舞著,也不知是誰被天火燒焦的骨灰?
白灰混進大漠的風沙,自有后人傳頌,曾經的傳奇。
“啊……”
電光及身,劇烈的麻痹感在云笑天身上胡亂流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撕裂他所有的神經。
云笑天從未經歷過如此劇烈的疼痛感,生不如死。
生死間,有大恐怖。
而邁過這道死亡的鴻溝,自然需要付出難言的代價。
將死之時,可怕的疼痛感卻是讓云笑天腦中一片清明,自出生直到現在的一幕幕閃現在他的眼前。
僅是如此,他無法,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對這一幕幕多做思索。
死后會如何,一片寂靜的黑暗。
云笑天無法感知自己是否還存在軀干,嘗試著抬起眼皮。
無限遠的前方,亮起一道燦爛明亮的白光,引人追慕。
剎那間,這道亮光沖破無上無下的黑暗,向著云笑天沖來,包圍住他。
“嗚……嗚嗚……”
一道白光過后,云笑天發現自己渾身上下被淡綠色的液體包圍著,嘴唇微張,淡綠色的液體灌進口鼻,刺激著他周身的神經。
云笑天的四肢,本能的上下掙扎,卻發現自己渾身上下被密密麻麻的細線纏繞著,動彈不得。
“滴”一聲,捆綁著云笑天的的細線,放開了對他的束縛,包裹著他的淡綠色液體也同時消失不見,遮蓋在上的透明水晶蓋打開。
云笑天長呼一口重氣,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于放下。
雖然早就猜想,他們之前所處的世界,是和“荒野格斗”類似的虛擬世界。
可沒有人明言,一幕幕的經歷又太過逼真,漸漸地讓他自己都有一絲懷疑,他們一直身處的世界,是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至少還活著,一切不論。
這就很好了。
在生死之間徘徊過之后,除了生死,很多東西都會看淡很多。
去他媽的星府別院,考不上就考不上吧。
云笑天從他從未見過,但一看就讓人知道很高級的虛擬機中走出來。
只見四周密密麻麻,每隔一丈就有一臺類似的虛擬機。
這一望不見邊際,天知道一共有多少臺。
星府別院真不愧是有名的土財主,單就一片的虛擬機,尋常的學校怕是把家底子掏干凈,也弄不出來吧?
云笑天剛走出沒多久,一名身穿天藍色的星府別院校服的高大少年走到他身前,對他說道:“這位同學,測試結束,我是來帶你們去水晶穹頂大廳公布錄取成績的。”
錄取成績?這未免也太快了吧?
云笑天沒想到,這星府別院連讓人心生期待一會兒的興趣也沒有,測試一結束,就決定了他們的去留。
穿過一臺臺的虛擬機,明亮的通道口,云笑天遇到了葉冰月等人,走到了一起。
測試結束,剛剛從那可怕的戰場回來,死里逃生的少年們顯然是被嚇壞了,為擺脫心中的抑郁難受,此時卻是興高采烈的聊著笑著,相互打趣取笑。
“伯溫世小朋友,我可是看見你那時還哭鼻子來著,一個測試而已,你至于嗎?哈哈……”
“哼,關你毛事,我可什么都不記得了,有嗎?有嗎?”
“有沒有,伯溫世小朋友自己知道。小孩子嘛,就是這樣的,明明自己做了的事,非不承認,羞羞臉哦!哈哈……”
伯溫世知道葉冰月胡攪蠻纏的本事,自己的嘴皮子肯定說不過她。
只好快走了兩步,想要拉開和葉冰月的距離,眼不見為凈。
云笑天賊頭鼠腦的在人群中找了許久,也不見那自稱青心的丑女,心中略有些悵然。
畢竟相識一場,在那片大漠中雖然關系也絕談不上好,但當個朋友還是可以的。
那自名青心的女子,丑雖丑,但人卻也還算不錯,話雖然總是不中聽,但他也明白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是個好人。
人還沒找到,他們便依然到了大廳。
水晶穹頂的大廳,竟是建在水下,上面有游魚偱著大廳內橙黃的燈光貼在穹頂之上,云笑天甚至還在當中看見了海蓮紫魚游曳其中。
巨大的大廳可以容納數萬人,星府別院的老師坐在數萬張桌椅對面的高臺之上,神情自若,好整以暇,等待著所有的人到齊。
云笑天等人來得很晚,只能一起坐在靠后的位置。
他們到來后,眾人仍在等待著,看起來,還有人比他們更晚。
數千名的少年,聚在一起,自然是嘰嘰喳喳個不停,大廳內十分的吵鬧。
無聊的等待中,云笑天一直呆呆的望著頭頂的穹頂之上,有一條海蓮紫魚,緊貼在上,仿佛在和他四目相對。
是我帶來星府別院的那條嗎?
望著那只海蓮紫魚,云笑天不由想到,這東西還真是記仇啊!
要真是那條差點害他出丑的海蓮紫魚,下次抓住它,就把它燉了。
一條魚還這么囂張,可別忘了,我云笑天可是一個廚子,最拿手的可就是魚湯了。
云笑天一邊天南地北的想著,嘴角一邊不由微微輕笑,傻傻的。
云笑天身旁的葉冰月見他無端傻笑,好奇的問著:“想什么呢?”
“沒什么,想到了好事,就笑了啊。”
“什么好事?”
總不能說自己想到魚湯就笑了吧?
云笑天苦笑,搪塞道:“真沒什么,我真的就隨便笑笑。”
葉冰月對云笑天的回答,當然不滿,不屑道:“切,一個個神神叨叨的,一點都不老實。”
“云笑天,我真是看錯你了。”
不明白葉冰月說的是什么意思,云笑天只能無奈,也不知道該開口辯解什么。
“你別理她,這家伙,總是得寸進尺,注定會變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哈哈……,對……就是老姑婆!”伯溫世看見葉冰月在云笑天這里吃了癟,當然是痛打落水狗。
“我看你才是,渾身欠揍的家伙,這輩子都是條單身狗的命,你還好意思說別人。”
“哥哥,你還沒死!”
這出聲取笑伯溫世的,正是他哥哥伯溫雙,此時應是偷偷從前面的座位上離開,找到他們。
“你死了,我都不會死,你這張臭嘴!”
“沒救了,這輩子,你都是光棍的命咯!”
伯溫世笑道:“女人,有什么卵用?又不能當飯吃。更何況,這年代,女人大多連做飯都不會了,我要來有何用?”
伯溫世為逞一時嘴舌之快,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引起了周圍一刀刀殺人的眼神,盯著他,千刀萬剮。
不用說,這些眼神,就是來自他口中沒什么卵用的女人。
后悔,不存在的。
伯溫世雖然被這些殺人的眼神盯得發毛,只好低頭看著前座的椅背,心里可沒認輸。
“哎!你沒救了!”伯溫雙宣布了他的死刑。
“唉……”
伯溫世身邊傳來一道道嘆息聲,好似遺憾,好似安慰,玩味無窮。
葉冰月同情的拍了拍伯溫世的后背,好似安慰,可臉上的笑意,赤裸裸的全是幸災樂禍。
伯溫世受不了身旁奇怪的眼神,不耐的說道:“你們有完沒完啊。”
“散開,我困了,讓我一個人瞇會兒。”
伯溫世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一副天塌下來也不醒的模樣,惹得云笑天的人哭笑不得。
就在這時,又有人總大廳最后方的門口,走進大廳。
三三兩兩的,云笑天只認得一名少女,便是和他只在荒野格斗的虛擬世界,見過兩面的拓跋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