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就是一個武人的魂魄。
一把好的兵刃,可以讓你超越很多不可超越的人,而一把下品兵刃,可能會讓你在一場不可能失敗的決斗中死于非命。
須原賀的大太刀,是以家傳的工藝所鑄造的。在出云國內,每個劍道大宗或家族都會有其專屬的鑄劍師,為家族的每一位武士打造合適的兵器。鑄劍師的手藝,可能會直接影響到劍客的性命與榮譽,所以每一位鑄劍師都至關重要——為了籠絡這些擁有出色鑄造工藝、卻又極其稀少的匠人們,每個家族都有其不同的方式,而須原家選擇的是“聯姻”,兩個姓氏變為一個,兩支血脈相互融合,鑄劍之法從此也在須原家內部代代流傳。
大太刀名為“夢丸”,刀身銘“天治三年斬鬼夢中”。須原賀并不是在剛剛接觸劍道時就選擇了這種非主流的兵器,而是在他第一次接受須原一刀流免許試煉失敗之后,當時的他實力陷入瓶頸,無法做出進一步的突破,直到有一夜在睡夢中夢見自己手持一柄巨大無比的大太刀斬殺鬼怪,睡醒之后便讓家族的刀工以自己夢中的大太刀為原型鑄造了這柄寶器,取名為“夢丸”,又刻上了這樣特殊的刀銘。
月下真新陰流的禁手非同凡響,令人目力難暇的刀光從夢丸的尖端延伸,就像是白晝之下的流星,在天幕上劃過卻只留下一絲不易察覺的細線,但足以把天空割成兩半。
須原賀曾經無數次地在雨里演練過“雨穿”,想看看傳說中的極速究竟能快到什么地步,但很顯然每一次都失敗了,夢丸的刀身上仿佛在水里浸泡過一樣濕潤,但他并不氣餒,因為他曾經親眼見識過將雨幕撕開的劍術。
將這神技傳授給自己的年輕人站在屋檐之下,對著瓢潑大雨揮刀,他穿過雨水又返回來,渾身的衣衫都被打濕,但唯獨刀上干燥的像是被火烘烤過一樣。
神速,在我的手中重現吧!須原賀的心中獅子怒吼。
在交手的過程之中,須原賀不得不在內心中承認,冉淵的“術”是他所無法比擬的,而在此之間他只遇到過一個人,所以他只能將希望寄托在那個人的身上。
他需要用另外一個絕世天才,來打敗眼前的這個!
叁垣成功地貫入須原賀的肩膀,又從他的胸膛離開,但最后一劍被“雨穿”截停。
冉淵手中的長劍在接觸中被夢丸斬成了兩段,“天市”與“雨穿”同時中止。
“我輸了。”冉淵看了看握在自己手中的半截斷劍。
須原賀搖了搖頭:“在我們這場比試之中,輸的人應該是我。”
須原賀比冉淵強是一定的,但那是“武功”的層面。在“劍術”上,就算須原賀窮盡其信念與能力,甚至還用了別人的劍技,仍舊被冉淵先發兩劍之后才堪堪終止了第三劍,而且若不是夢丸的質地比對方那量產的普通長劍強了不知多少倍,自己絕無還站立的可能。
恐怕只有“他”才能比冉淵有著更高的造詣了吧?須原賀心中想著。
“比武就是比武,須原前輩肯主動拋棄功力的優勢來和在下進行一場公平的對決,已經是冉淵承您之情了。”冉淵說著便把手中的斷劍收回了劍鞘,連同地上的那一半也收拾了起來。“我這個人不喜歡欠別人的。”
“對了,方才您最后用出來的那一招……不是須原一刀流的招式吧?”走到臺邊的冉淵突然回首,“我看過須原陽太的比賽,他和您的招式如出一轍,須原一刀流的招式也都是以防守、捕捉機會為主,但最后那一劍很不一樣。”
須原賀怔了怔,怎么?這小子居然連這種事都能看出來么:“冉君這是何意?”
冉淵的神情肅然:“那是把進攻發揮到極致、全然拋棄掉防御的劍招,和須原一刀流、和您的風格太不搭了。”
“如果您在開戰的第一刻就用出這招,我是絕無可能戰勝您的,但您希望尋找到一個最合適的機會去使用——那就大錯特錯了。”冉淵頓了頓,然后說道:“這招式是不需要機會的,它本身就是在創造機會。”
“嗯?”須原賀有些懵了,他不是聽不懂冉淵在說什么,而是不明白冉淵想要表達什么。
“雖然這一招和須原一刀流的‘勝居合’看似是差不多的、都是追求速度的路數,但實際上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勝居合重視出手的瞬間,越快就能越先砍到對手,而這一招……”冉淵揚了揚手,須原賀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從自己身邊飛過去了,等到那東西停下來才看清。
那是冉淵方才撿拾起來的斷劍的上半截,此刻這半截劍已經完全沒入腳下的青磚里。
“它追求的是貫穿性,速度只不過是表象而已——使用者速度能夠快到什么程度,那么每一招都能快到什么程度。”
說完之后,冉淵便自己走下擂臺了。
須原賀理所當然地在擂臺上站到了最后一刻,無論中原的劍客們有多么不愿意承認,至少在這個時候,他就是最強的劍客。
只不過,他們在寄希望于沒到場的前輩高手之外,又多了一個選擇,那就是期待著恢復實力的冉淵,或者是有了一把好劍的冉淵,于是乎這段時間里劍客們對冉淵可謂是噓寒問暖,不止有替冉淵鑄劍的,甚至還有主動把自己家傳寶劍送給他的,這讓少年也是哭笑不得。
劍,并不是鑄造的材料越稀有、鑄造的工藝越高明就是一把好劍了,最好的劍一定是最適合自己的——刃長、刃寬、重量、劍柄……以及一個劍客與他手中劍的羈絆。
而在得到師父齊小乙的準許之后,冉淵便離開了臨寧縣,獨自踏上了他的江湖問道之路。至于去哪兒倒是不重要,當務之急是要重新恢復自己的實力才是,或者說,讓自己的劍術更進一步,再臻極境。
有書則長,無書則短。冉淵這事兒現在算是后話,緊跟著的則是賽程的第二日,不同于第一天須原賀不請自來地大清早站在臺上挑戰天下劍客,第二日的進行就顯得規矩、正常了很多,雖不如頭一天那么眾情激憤,但也算精彩紛呈。
由于劍客們在第一日已經被須原賀刷下去了個七七八八,所以今兒各路高手都冒了出來,但由于沒有了兵器的限制,所以這守擂大將變了又變。
這是個什么原理呢?
在同一領域之中,強者對弱者幾乎就是碾壓,而一旦到了不同的領域,那勝負關系就會變得十分微妙了——比方說長槍在絕大多數距離之下都比匕首要好用,可一旦對方以身法不斷拉近距離直至短兵相接,你長槍舞的天花亂墜如飄瑞雪,槍頭也扎不到人不是?再比方說你是個標準的硬功選手,拳腳一流還很抗揍,唯一的缺點就是輕功不行,碰上了一個甩飛刀的,好不容易等人家把身上帶的家伙什用完了,結果你剛往前走一步人家又開始用氣功,你難受不難受?
而以上也只是比較普遍的例子,至于像其它什么偷偷扔暗器、假裝扔暗器實則用假動作迷惑對手、上臺后把兵器放在地上結果交手的過程中突然又撿起兵器痛擊對手等等離奇行為……這么多年下來,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
別以為天下群雄會上,上臺的就都是什么了不得的高手了,想通過以下克上為自己爭取名聲地位的大有人在,哪怕臺上站得是一位超一流高手,也有人敢抱著“偷雞”的態度上去試一試,萬一對方早飯吃壞了肚子呢?更別說就算是一流高手,在他們成長的過程中也難保沒用過什么陰招,光靠堂堂正正,是很難活得長久的。
第二日最終的贏家,是關凌霄,他從當日的午后便登臺擊敗了“一十九路神拳”,然后整個下午就打了六個人,其中還沒有什么太出眾的角色。
昨天的須原賀和他一比可能都要哭,須原賀一天下來大概和二十來人連續交手,中間連吃口飯的功夫都沒有,按照這個比例關凌霄怎么著也得打至少十個人才對。
但關凌霄……他朋友多啊!這廝交游廣闊,三教九流無有不交,而且現在他已經接替“其父”成為長生盟的盟主,既然他有爭奪武林盟主的意愿,不妨就賣他一個面子唄。反正今年四海幫和丐幫出了這檔子事兒已經沒有什么太大的競爭力了,九大宗門除了本就不參與其中的上三宗之外又刨除了最有實力的兩家,那大家也不急著做這個出頭鳥,所以挑戰關凌霄的這六個人里除了有兩位是其它有志于盟主的候選人派出去的“試探”以外,剩下四個都是和“以前的關凌霄”有過過節或交手經歷的,覺得這小子本事高不到哪去,可他們哪里想到如今的長生盟少盟主不但武功進境堪稱神速,就連人都換了一個呢?
而到了第三天呢……局面又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終于輪到老子登場啦!”這個效仿須原賀大清早就在臺上站崗的家伙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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