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絲綢條帶斷裂的聲音響起,在那雙恐怖的大手下,阮少澤的身體如紙糊般被輕易撕碎。晶瑩而鮮艷的血水染紅了長空,自高空灑落,似是下起了一場血雨。
沉悶的撕裂聲混雜著阮少澤的慘叫,虛空中傳來低低的嗚咽聲,輕輕吹拂的微風似乎都染上了一層血色,宛如夾雜著千萬條細微的柳絮血絲,在輕輕飄舞。那漫天的血雨,仿佛是蒼天在垂淚,在泣訴著一代天驕的悲涼。
每一個靈族之人,都是天生地養而成,換句話說,他們就是這片天地的孩子。蘇恒將靈族域子立劈,天地豈能不泣?
“我說過,十招之內,便可殺你如屠狗,現在如何?可是虛言?靈族域子又怎樣,你能在靈族中稱王稱霸,卻未必能橫行洪荒大陸,靈族雖強,又豈能一手遮天?”
在無數人驚悚的目光中,蘇恒宛如化身人形暴龍,渾身繚繞無盡殺伐之氣,血色的兇煞之氣更是從其頭頂沖霄而起,直蕩九天風云,涌動九萬里長風。
此時的蘇恒,再也沒有半點先前的仙靈之氣,反而像是從地獄的無邊血海中孕育而出、踏過千萬重尸山血海的滔天兇靈,戾氣驚天。即使隔了一個小世界的屏障,許多仙宗弟子都被沖擊得臉色煞白,為真體的兇威所懾。
白衣如雪,不染絲紅,只見少年一手抓起阮少澤的一邊身子,身開大弓,猛力一個掄動,竟將這名靈族域子當做沙包狠狠甩動了起來,重重向另一邊摔去。
在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中,眾人駭然看到小世界中的堅硬地面驀然多出兩個半人形大坑,已經被模糊的血水浸染,而其中,紅的血肉、白的骨茬混雜飛濺,觸目驚心,看得人眼皮直跳。
太兇殘了!
這是所有人此刻的心聲。
“高調降臨洪荒大陸,就真以為天下是你們的了?就天下無敵了?用巧計勝了一場,便用鼻孔看天了?還一巴掌弄死我?你算什么東西!現在是誰像死狗一樣趴在這里?小爺名動天下的時候,你又在什么犄角旮旯里?!”
砰砰砰……
掄起,重摔……在那冷漠得不含任何感情的話語中,又是一連串的轟砸爆鳴聲,不過片刻工夫,周圍的地面居然被生生壓塌了數尺。
而他手中的阮少澤早已不成人樣,徹底暈厥過去。不過,蘇恒在狠虐對方之前早已封住了他的元神,并沒有傷其性命。
這里畢竟是仙道大會,他可以將厲成海所承受的屈辱十倍奉還,但如果在對方已無還手之力的情況下還狠施殺手,那性質就不一樣了,勢必會引發天大的波瀾。
蘇恒心中怒火騰騰,卻還是知道分寸的,自然知道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
在此過程中,靈族域子們一個個眼神冰寒,幾乎是要凝成了冰,蒼閻的臉色同樣難看非常,顯然是處于暴走的邊緣。
不過,蘇恒和阮少澤事先約定好了,最終將以一方的親口認輸作為結束,否則不死不休。眼下阮少澤無力開口,其中雖有蘇恒搞鬼的緣故,但蒼閻還是無法拉下臉皮橫插一手。
這里是仙道大會,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干預就干預得了的。阮少澤先前出言不遜過,惹得許多人心生不滿,蒼閻幾乎可以斷定,只要
他一插手,立刻就會有仙道高手跳出來阻止他。
而且,他能感覺到,邪道的花邪君自始至終都在盯著他。他一動,對方絕不會坐著。
仙道眾弟子面面相覷,脊背直冒寒氣,阮少澤的慘象,就是看著都疼啊。這種虐待要是落在自己身上,那又會如何?他們簡直不敢想象!
而最興奮的,莫過于凌天宗的弟子了,厲成海雙手緊握著,額頭青筋浮起,喉嚨里發出低吼聲,如獅如虎。
他在極力克制自己內心的激動。
凌天弟子這般反應,看得問天微微皺眉,隨即又看向蘇恒,眼中異色閃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可怕……”小馨悅眼神呆滯,訥訥地看著場中發狂的蘇恒。這一刻,他對這位“蘇公子”竟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哪怕蘇恒先前現出真身給她的陌生感都沒這么強烈。
這是真真正正換了一個人。
或許連蘇恒自己都不知道,自從九霄閣事件后,他的身上不知不覺就多了一分戾氣,只是平時的他都以樂觀開朗示人,故而將之很自然地掩蓋住了而已。
“你找了一個怪物。”蕭暮云沉默良久,才輕輕一嘆。
所謂“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勝聞名”,雖對真體的兇名早有耳聞,但今日所見,便是以她數千載的修為和定力,心里都不由有些發寒。
和眾多仙宗宗子和靈族域子相比,蘇恒身上有一個他們都不及的特質,狠!
狠到發狂,狠到發魔,狠到讓人的心弦都在顫栗。
如果不是知道蘇恒的底細,第一眼看到這一幕,恐怕誰都會將這少年當成一個嗜殺成性的大惡魔吧。
峰靈淡淡一笑,眼中有絲毫不加掩飾的贊賞,“他終于變了,和洪湖時的懵懂少年相比,如今的他已是判若兩人。但人的變化,都根源于他的經歷,若非這份心性的轉變,他恐怕早已喪生在修真界的殘酷競爭中了吧?”
“洪荒大陸,五洲四海,億萬里山河,群雄并起,天驕爭霸,這將是一個不弱于前面任何時代的大世。不僅是他,還有爭霸路上的其他人,火無天、姬無涯、小劍圣……都會向這份心性不斷轉變,蘇恒不過是先走前了一步而已。天驕路上多尸骨,只有以一顆冷酷的心去對待敵人,才能有足夠的力量和一份溫熱的柔情來守護自己的摯愛。我想,這就是他心里所想的吧。”
蕭暮云默不作聲,峰靈這些話,未嘗不是他自己的心聲。峰靈對她,不也是如此的么?
蕭暮云突然明白了什么。
在眾人各異的心思中,小世界中的暴虐終于平息了下來。少年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身上的衣裝,恢復了那份淡然的氣質,法力化作一條神鏈拴住阮少澤的殘軀,像拖死狗一樣拉著他走出了小世界。
外界鴉雀無聲,沒有人說話,但蘇恒第一時間感覺到有幾道幾乎要將自己生吞活剝的目光從靈族那邊掃射而來。而其他的目光,平淡有之,好奇有之,同時還有崇拜的,有敬畏的……五味雜陳。
著實讓人滋味難明。
蒼閻一聲冷哼,伸手一抓,便將阮少澤的殘軀攝入手中,看著堂堂域子幾乎變成了一灘肉泥,這位活閻王眼皮直跳,臉上浮現出一股青氣。他深深地看了蘇恒一眼
,絕仙本源滾滾注入那灘肉泥中,神光繚繞,神霞飛舞間,那不成人形的身體竟開始重塑。
片刻后,蒼閻以大法力生生將阮少澤重新捏造了出來,“啪”的一聲,泥丸宮禁制被破,一道虛弱的元神再次與肉身靈肉合一,阮少澤睜開雙眼。
“長老……”此刻的他,猶如一個大病初愈的文弱書生,哪有半點先前的囂張氣焰?
蒼閻揮斷了他的話,又是一股力量注入,阮少澤的元神逐漸煥發出神光,沒過多久,便恢復了大半元氣。
絕仙,超越不滅金仙的存在,手段真能通天。
蘇恒沉默無言,轉身就要離開。
“慢著!”
蒼閻突然叫住了他,在眾人都以為他要對蘇恒不利的時候,他卻問了句不著邊際的話,“真體蘇恒,名不虛傳,竟能在十招之內打敗域子,老朽無話可說。只是冒昧一問,小友如此天資,不知是何人之子?”
此話一出,包括蘇恒在內,所有人都愣住了。
隨后,一道道疑惑的目光同時投向蘇恒。是啊,許多人都聽過真體蘇恒的兇名,也知道他來自凌天宗,部分人更是知道他在拜入凌天宗前生活在神秘的蒼山中,但至始至終,卻無一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誰。
真體,是誰的子嗣?
蘇恒低頭不語,心中有些苦澀,他也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但又怎么可能呢?唯一知道他身世的,或許只有他那已逝的師父吧。
可是,他的師父臨終前并未告訴他這些。
想了想,他如實答道:“說起來前輩可能不信,晚輩亦不知自己的身世,但事實就是如此。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晚輩告退。”
雖然與靈族有怨,還暴打了靈族域子一頓,但蒼閻沒有撕破臉皮發怒,他也客氣地以“前輩”稱呼對方。
孰料,對于這個“不靠譜”的回答,蒼閻卻似乎真的信了,緩緩點了點頭。
見蘇恒得勝歸來,峰靈突然站起身,對蕭晨風道:“蕭掌門,我等以觀會者的身份來玉源山,本為一觀仙道盛會。不過,現在有些人似乎并不歡迎我們,既如此,在下便不打擾了,就此告辭,諸位繼續。”
說著,峰靈邁步而出,徑直向群仙廣場外走去,就要下這昆吾峰。
顯然,他是要跑路了。
峰靈先前的話雖然強勢,但他心里很清楚,若真要與仙道計較起來,自己絕對會吃大虧。因此,在蘇恒擊敗對手后,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趁仙道大會還沒結束、眾仙宗高手無暇分身之際,盡快脫身。
只要離開玉源山,便是天高海闊,江山圖斬進虛空亂流,誰也阻止不了了。
蘇恒急忙跟在峰靈身后,蕭暮云一怔,唯恐愛郎有失,也跟了上來。
蕭晨風微愣,凌霄仙君就要開口阻止。
就在這時,靈族蒼閻站了起來,對眾仙宗高手道:“各位,仙靈兩道年輕一代天驕比斗,六場已過其五,這最后一場,我族棄權,自愿認輸。”
突如其來的話宛如石破天驚,把所有人都驚住了,即便是峰靈都不禁停下了腳步。
“此次比斗,仙道和靈族,便以平局收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