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長老看著知天命的年紀,黃面黑須,身材高大。一張臉方方正正,一副剛正不阿的模樣,鐵面無私,冷酷無情。
他就那么坐在那兒,便如一頭遠古巨獸在匍匐潛息,氣勢懾人,神鬼莫近。古銅色的肌膚閃爍著冰冷的金屬色澤感,蒼勁有力,似乎可以一拳擊破蒼穹,扭轉星河。
他就像是一個鋼鐵巨人,散發著壓抑的氣息。
二長老虎目睜開,眸光掃過四周,最后停留在玄真真人身上,說出的話強勢無比,毫無情面可言。
“我還是那句話,此子不可不懲!”
換作平時,二長老這副架勢,玄真還會懼他三分,但現在,二長老的強勢只會愈發激起玄真的怒火。
“哦?那照二長老的意思,是想把蘇恒怎么樣?”
二長老眼皮一抬,冷酷道:“廢除修為,逐出宗門,從此任其自生自滅。”
“玄坤!你過分了!”
玄真須發皆張,當時就站了起來,半步不讓,態度前所未有的強硬,“天凰神界之行已然驗證此子未來成就不可限量,說不定就是我教以后的頂梁柱。這樣一個好苗子,就因為得罪了你們刑殿,單憑你玄坤一兩句話,就要判他死刑?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我玄真第一個不答應!”
玄真真人火氣上來,說話也是極沖,眾執法長老臉色或多或少有些變化。
二長老始終肅穆著臉,斜睨而來,“十二,你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哼,換我這樣逼你的徒弟試試?”玄真冷哼。
早在當初,蘇恒救下晴雪、從靈臺回來后,曾要向玄真提及此事。那時候,玄真對他說了一句話。
“你自憑心而為,不必問我。只要不是叛宗,天大的事情,也有為師扛著,放手去做吧。”
這句話深深觸動了蘇恒的心弦,但同樣的,也是玄真的肺腑之言。
那是一位慈師對愛徒所能許下的最大承諾。
現如今,蘇恒陷入如此危局,他這個做師尊的,又豈能袖手旁觀?
想到這兒,玄真的心頓時更堅定了。
“十二,你還是第一次這么對我說話。”二長老氣息深沉,城府極深,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惱怒,“蘇恒的確是個好苗子,但凌天最不缺的就是天才,我教缺的是那種對宗門死心塌地的天才。否則,縱使他有絕世之資,亦于凌天無益。”
“蘇恒惹了眾怒,心魔宮、大夢邪境諸教已經聯合起來,甚至連冥界都有高手降臨,組成四海盟,一同來凌天宗要人,這是蘇恒給我教帶來的一場大災禍。現在的他還只是個小小散仙,若是本事再高一點,是不是還得把天捅出個窟窿來?”
二長老笑了笑,“昔日,我教因為此子要與影殺族開戰的時候,我就極力反對。雖然現在兩教重修于好,但也能看出,此子是個不祥之人,如果就此放任下去,恐怕整個凌天宗上上下下都會衰了氣運。屆時若是壞了祖宗根基,十
二,你承擔得起嗎?”
二長老不咸不淡地說著,但句句都是誅心之言,聽得眾人心神搖曳。特別是他最后扣了一頂大帽子下來,任誰也不敢隨便接話。
大長老聞言,亦是眉頭大皺。
“玄坤,你這是妖言惑眾!滿口荒唐之言!”玄真氣極,一時卻想不出反駁的話來,當下腦子一熱,殺氣騰騰地道:“玄坤,你動蘇恒一下試試,看我不把你座下那些關門弟子殺個干凈!將刑殿攪個天翻地覆!”
眾執法長老霍然變色,急忙喝道:“十二弟(十二長老)!”
二長老臉色陰沉到了極點,雙目微瞇,死死盯著玄真,沉聲道:“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怎么,生氣了?現在知道我的心情了?”玄真冷笑,心里甚至有幾分快感。
“你在挑釁我,挑釁刑殿威嚴。”
“那又怎樣?刑殿算什么東西?!指鹿為馬,是非不分,如果一直這樣的話,真如我那徒兒所說,還是沒有的好!”
“你……”
“好了,都閉嘴。”
兩人言辭逐漸激烈,眾人根本勸止不住,眼看就要大打出手,始終默不作聲的大長老終于開口了。
大長老身子佝僂,白發蒼蒼,一副半死不活、行將就木的樣子,可一旦發飆,老大的威儀就展露了出來,下方包括二長老在內的十二位天仙執法長老、百余位普通執法長老,盡皆緘口,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他們可是知道,這個老人發怒起來是何等的可怕。
大長老是與星主同一時代的人,已經在位數千年,不僅功參造化,更是深受凌天掌教和太上長老們的信任。在掌教閉關的這一千多年里,宗里所有的大事都是由他一人作最終決斷。
可以說,任何事情,大長老說一就是一,誰都改變不了。這樣的能力和地位,要遠遠高過二長老。
只是,他并非獨斷專行之人,凡是凌天宗的事情,他都公事公辦,與眾師弟一同商議后,才會作出決定。也正因此,宗里的各位長老,都對他這個大長老心服口服。
一如往常,在蘇恒這個問題上,大長老也沒有乾綱獨斷。
其實在大長老的心里,也更傾向于玄真這一邊,要不然當初他也不會建議蘇恒去天凰神界爭奪大平亂訣了。只是沒想到的是,這一去,竟惹出了這么一個大麻煩。
他雖然欣賞這個弟子,但他更是凌天宗的大長老,是宗門的主心骨!他所做的任何決定,都要以凌天宗為出發點,為凌天宗的利益考慮,權衡利弊后,方可決斷,而不是意氣行事。
如果力保蘇恒,不僅能捍衛凌天威嚴,還能讓少年徹底歸心,這對凌天宗的以后,無疑有大好處,但這樣一來,他們就得面對四海盟!
四海盟的諸多勢力氣勢洶洶而來,對蘇恒勢在必得,絕不可能輕易退去。畢竟,現在雙方梁子已經結下,若是他們罷手,日后蘇恒修為上去,定然會找他們清算,一報
今日逼迫之仇。
四海盟雖然滅不了凌天宗,卻能讓凌天宗元氣大傷,這是大患!一旦被人趁虛而入,后果不堪設想。
如果聽從二長老的建議,嚴懲蘇恒,將之交予四海盟,毫無疑問,凌天宗困局自解。可如此一來,就會寒了玄真真人和許多弟子的心,對凌天宗的聲譽造成惡劣影響。
一個真正的大宗大教,就該有宗門的靈魂,即便外界壓力再大,它也該挺直脊梁,坦然面對。這樣的宗門,才會有凝聚力、向心力,門人才有歸屬感。
這一點,大長老心里非常明白。可一想到做出這樣的決定后,凌天宗若是在四海盟的打壓下動搖了根基,那他就是千古罪人,有何顏面去見凌天歷代祖師?
兩種決定各有利弊,大長老左右為難,舉棋不定。
至于蘇恒與刑殿的怨隙,在大長老眼里,就是屁大點事情。不過讓他失望的是,二長老氣量竟如此狹小,會在這種時候借題發揮,公報私仇。而這幾日刑殿弟子的所作所為,他也都看在眼里,只是現在心煩意亂,懶得追究那些小事罷了。
“老夫召集眾長老前來,是要大家各抒己見,共同商量個好結果出來。可你們呢?一討論就吵吵,完全不顧長老身份、同門情誼,成何體統?”
大長老訓斥,目光所過之處,無人敢與其對視。
“大長老教訓的是,我等知錯!”眾執法長老齊聲致歉,無人敢說個“不”字。
大長老面容稍霽,看向二長老,道:“二師弟,你是刑殿殿主,刑殿執掌宗門刑法,本該是公正無私的地方,可現在呢?有些事,師兄我平日里沒有過問,但這并不代表我就不知道,凡事適可而止,該收斂一點就不要鋒芒畢露。我想,你知道該怎么做了吧?”
“大師兄教訓的是,玄坤謹記大師兄教誨!”二長老神情一肅,垂下了高傲的頭顱。
大長老滿意點頭,隨后又看向玄真,道:“十二弟。”
“大師兄……”
“師兄知道你護徒心切,才會口不擇言,但也不該這么和你二師兄說話,講出那等威脅言語。大家都是同門師兄弟,本該和和睦睦,難道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和平解決、非得兵戎相見才行的嗎?”
大長老語重心長地道,就像是一個長輩在悉心教導一個孩子。但在座的各大長老卻無一人有覺得不妥,大長老的資歷本就遠高于他們,如此作為也屬正常。
玄真老臉漲紅,沉聲道:“大師兄,師弟方才所言確有不妥之處,可是我那徒兒……”
“好了。”大長老揮手截斷了他的話,“這件事情,我自有主張。反正看今天這樣子,再商討也議不出個結果來,也不必多費唇舌了。況且,蘇恒現在還不在凌天宗呢,一切問題,都等他回來后再說吧。”
“是!”眾長老應和。
就在這時,議事大殿外有人來報。
“失蹤一年多的蘇恒已然回宗,正在殿外等候,求見眾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