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青兒的肯定答復,冷月舞著實吃了一驚,小嘴張大,杏眼瞪圓,像是聽到了什么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
從汐月谷到蘇沐苑,蘇恒和青兒住在一起已不是一天兩天了,一對濃情蜜意的男女,就好比干柴烈火,然而到現在,這“火”都沒燒起來,這讓冷月舞如何不驚訝?
“這臭家伙兒,還真是忍得住啊……”冷月舞暗暗嘀咕了一句,心里卻是有幾分歡喜。
“蘇恒哥哥的情感記憶雖然被覆蓋了,但他的性格沒有變,因此,只要他們兩個還未完婚,就不會發生那種事。”青兒紅著臉解釋。
“可如果他們立刻就成親呢?”
“所以……我們今晚就得趕過去,將蘇恒哥哥喚醒。”
冷月舞遲疑片刻,還是問了一個非常尖銳的問題,“如果喚不醒他,你怎么辦?”
青兒微低下頭,沉聲道:“我不知道,但那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一陣沉默。
“青兒妹妹,我助你恢復傷勢吧。”
“好。”
金烏西墜,月兔東升。轉過白天的喧囂,夜色下的十萬大荒總是讓人不自覺地寧靜下來。
然而,在那片山嶺的深谷中,此刻卻是熱鬧非凡。近七十名欲劫宮弟子匯聚于此,為艷姬和永恒之界的真體蘇恒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
紅妝遍地,浸染了山河;彩霞滿天,點綴了星空。月夜下,一對青年男女身著婚衫,手執牽紅,迎著熱烈的歡呼聲,穿過熙攘的人群,來至臨時蓋起的恢宏大殿中。
紅袍披身,婚帽著頂,蘇恒看著手中的牽紅怔怔出神。眼前的一幕,竟是似曾相識,好像在什么時候,他曾經歷過這些。
順著牽紅望去,那是他朝思暮想六世的人兒,千年的等待,他們終是再相見。眼看就能與所愛共結連理,但他心里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反而有些空空落落。
眼前鳳冠霞帔的新娘,似乎不該是這個人,而是……那模糊記憶中的另一個。
蘇恒有些心不在焉,這時,牽紅微晃,艷姬輕聲喚道:“夫君?”
蘇恒定神,微微一笑,“怎么了?”
“夫君好像并不高興?”
“怎么會?你我等候千年,不就是為了今天?我怎么會不高興?”
“那夫君是有心事?”
蘇恒頓了頓,隨即點頭承認。
艷姬目光一閃,“吉時已到,我與夫君先行拜堂。夫君有何煩惱,事后可與紫嵐說,紫嵐再為夫君排憂解難,此刻卻是不宜多慮。”
蘇恒點點頭,“好,先拜堂吧。”
一對新人上前,隨著儐相一聲高呼,兩人轉身,便欲行禮。
就在這時,一陣悠揚的琴聲傳來。一禮下,新娘拜了,新郎不曾拜。
熱烈的氣氛登時一寂,無數道目光落在蘇恒身上,不解之際,耳畔也傳來那陣陣琴聲。
琴聲悠揚,清亮飄逸,正如這空山幽谷,寧靜祥和。旋即漸變,若隨彈琴人的思緒變化而起伏,節奏緩慢規整,曲調纏綿悱惻,綿延不斷,似有伊人憑欄而
立,思念情郎,望斷天涯,欲尋君之身影。
旋律層層推進,又連續下行,隨著彈琴人的思緒翻滾,心潮起落,曲中的思念之情也到達極點。但惜山高路遠,長夜漫漫,天與地接,未見三縷紅線;伊人所望,盡是半尺黃沙。此情難消,此念難沒,剪不斷,理還亂,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曲末,音調漸低,一切似乎就此落幕,突然琴聲又是一變,峰回路轉,柳暗花明。伊人霍然揚首,天涯盡頭,遙見那人遠遠而來,手牽一條紅線,一端系著自己,一端系著她。
蘇恒聽得癡了,不覺向外奔去。艷姬連忙追了出去,后方眾人跟上。
循聲望去,但見大殿正對面的山崖上,有名綠裙女子撫琴而坐,素手輕挑,指尖律動,奏起一個個飽含深情的音符。
見眾人涌出屋外,綠裙女子輕輕吟唱起來,“天緣來相濡以沫,搖渡風雨同舟。西呼東嘯雙飛雁,縱別不忘江湖。
山無棱,海無涯,月盈月虧自有數。
相會可期,異蟾宮離愁,冰桂玉樹,紅繩同心付。
踏天路,睥睨四海豪楚,英雄掌上明珠。
祥云南來迎新人,蒼穹掛江山圖。
脫紛爭,話綺戶,天驕未暮天來妒。
邪術迷眸,魅六神無主,心存真情,今朝能醒悟。”
音符跳躍,女子婉轉歌喉,歌與曲和,真如戛玉鳴球,萬壑松濤,余音繞梁,三日不絕。深深厚意,切切真情,皆蘊于曲中,極盡千般妙音,使聞者恍如身在瑤池鳳闕,飄飄然若比翼逍遙自在仙。
誠所謂: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蘇恒早已如癡如醉,女子美妙的歌喉和琴音相和,逐漸喚醒著他內心深處那逝去的記憶。
在琴音傳來的時候,艷姬便已心生不安,目光片刻不離蘇恒。此時見其如此,暗呼不妙,連忙向付、顧二人傳音。
付、顧二人得了命令,身化長虹,殺向撫琴的綠裙女子。然而,不等他們臨近,一紅一黑兩道遁光陡然沖起,將兩人攔住。
綠裙女子則繼續撫琴吟唱。
“君聞否?相思有淚零落彈,紅豆無言心難訴。君見否?喜鵲橋渡鵲橋仙,鴛鴦錦繪鴛鴦譜。君知否?道門玄奇生幻術,六世情緣皆塵土。君憶否?月下美人手下曲,思君念君意中人……”
艷姬再也坐不住,抬手一指,下令道:“殺了她!”
欲劫宮眾弟子一聲齊喝,如驟雨飛蝗,洪流般沖了過去。
“月下美人手下曲,思君念君意中人……意中人……意中人……”蘇恒口中喃喃,神色愈傷,驀然間,兩行熱淚從眼角汩汩而出,他迷蒙的雙眸如撥開云霧,得見青天,現出清明之色。
艷姬臉色陡變,就要出手鎮壓蘇恒。
然而,蘇恒卻先一步爆發,體內猛然攀升起一股驚天動地的氣息,噌噌直上,直奔天仙中階,與艷姬相仿。
緊接著,一點青光乍起,艷姬驚呼一聲,連忙翻身后退。
從蘇恒口中,她已然得知此術乃佛門妙法,為佛母孔雀大明王所創的落神羽,神光一出,可刷落天下萬物,厲害無比。
到現在
,艷姬還沒有想出破解之法。此刻蘇恒動用了戰神化身的力量,境界與她持平,她自是不想冒險,在同階硬撼落神羽。
艷姬避退,蘇恒也不趕她,張口一聲暴喝,直如三千雷霆齊動,炸裂蒼穹。
“誰敢傷她分毫,我要整個欲劫宮全軍覆沒于此!”
青光現,像是一把扇子徐徐展開,那根令所有人都忌憚不已的青羽倏地洞穿天際,刷向欲劫宮眾弟子。
一些弟子手疾眼快,見青光初起,早就閃得遠遠的,而部分閃避不及的,被青光一刷,便如人間蒸發一般,憑空消失了。
幸運逃掉的人見狀,頓時毛骨悚然,紛紛避之如蛇蝎。
蘇恒也不去趕他們,收了青光,身形一動,來到綠裙女子身前。
女子長身而起。
四目相對,蘇恒上前一步,將女子緊緊攬進懷中,“小丫頭,對不起!對不起!”
“蘇恒哥哥……”青兒淚水奪眶而出。
冷月舞、秦挽之與付、顧二人的打斗已然停下,前者見到蘇恒清醒過來,心頭大石頓落,長松了一口氣。
蘇恒微微扶起身前的嬌人兒,顫抖著手輕撫她的左肩。這一刻,他的心恍如針扎一般,雙眼騰地紅了,“小丫頭,還疼嗎?”
青兒搖搖頭,乖巧道:“不疼了。”
蘇恒心碎,再次將她摟進懷中,他沒有再說什么,但兩人都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半晌,他將青兒放開,霍然轉過身來,雙眸神光湛湛,有無窮殺意在其中翻涌咆哮,如欲擇人而噬。
他的目光盯住了艷姬,寒聲道:“借賭斗之名,竟暗害于我,使我險些傷了青兒性命。艷姬,你還有何話說?”
艷姬面色不變,嬌聲道:“夫君說什么?紫嵐怎么聽不懂?今日是你我大婚良辰,夫君豈能為這妖女所惑,而置你我六世情緣于不顧?夫君當真這么狠的心?”
蘇恒仰天大笑,放蕩不羈,不可一世。目光一凝,他冷叱道:“似你這等賤人,空有一身好皮囊,徒行荒淫無恥之事。自以為生得嬌艷,便能魅惑天下,以天下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為傲,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嘗,不以為恥,反以為驕,殊不知自己早已是殘花敗柳,穢污之泥!”
“昔日宇宙初衍,萬靈滋生,有圣布施教化,使眾生不再蒙昧,識山川地理,懂禮義廉恥,上百萬年,方有當今之文明。而你這等人,卻縱驕逞淫成性,不顧羞恥,反假名托曰——人之本性。以此為名,行荒淫之事。試問:人若無羞恥之心,只存原始獸欲,見一人喜,便與之媾和,那與豬狗等牲畜何異?人畜所以有別者,其中之一,便是人知廉恥,能治其身。你自思己身,是為人?是為畜?”
蘇恒一番話,震動山河,令欲劫宮眾弟子紛紛變了臉色,“世之娼妓,有逼不得已者,此非盡是她之過;亦有以之為樂者,便似你這等無羞無臊之輩。你在歡愉之際,自以為征服了男人,卻不知,那些男人不過是想在你身上施逞淫欲罷了,此是有性無愛,焉能為征服?玩弄他人者,亦是為他人所玩弄,偏偏你還能自以為豪,真不知你臉皮何在!”
“一無恥女淫魔,豈能與我家青兒相提并論?此是駑馬較麒麟,烏鴉比鸞鳳,自取其辱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