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點水式急停,蘇恒收槍而立,皺眉看著沈晚溪。
沈晚溪捂著玉頸踉蹌后退,鮮血從傷口流出,滲過她的指縫,將蔥指染紅。那抹嬌艷的鮮紅在羊脂玉般的肌膚映襯下顯得格外惹眼,猶如一朵盛開在雪地中的紅蓮,美得讓人迷醉。
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沈晚溪瑩白的額頭直冒冷汗,只覺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方才那一刻,她真的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這還是她平生第一次!
那種感覺,很苦,很酸,很澀,讓人惶恐和絕望……
有些驚懼的目光望著蘇恒,她沒有再出手。兩人的交手雖然不過二三十回合,卻已能判出高低,好比方才那一槍,如果蘇恒沒有手下留情,她現在已經是條亡魂了。
更何況,十方世界術化成的“梵天”尚未撤去,她仍是甕中之鱉,根本翻不起大浪來。
狐女走來,不解道:“蘇恒,你怎么……”
蘇恒擺手止住了她的話,眼睛仍一瞬不瞬地盯著沈晚溪,“你是萬道盟的人?”
沈晚溪螓首輕點,“是。”
“丹堂堂主、丹道圣手藥圣是你爺爺?”
“正是。”
“有何證明?”
“這……”沈晚溪略一思忖,隨即道:“方才我用的那些藥丸算不算?普天之下,論起丹藥數量之多、種類之繁、效能之廣、妙用之奇,我想沒有任何一個勢力能與萬道盟丹堂比擬,論起煉丹用丹之術,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與我爺爺相提并論。”
蘇恒低頭不語,眉頭卻是皺得更深了。
對方顯然是以丹入道,種種手段皆與常人相異,若說她來自萬道盟丹堂,這也不無可能。
而且,先前天狗調侃沈晚溪時,她的反應就很奇怪,隱隱點出自己的爺爺身份不凡。那時候,沈晚溪的性命并未受到任何威脅,根本沒有說謊的必要,由此可見,她現在也不是在以假言迷惑蘇恒,以求茍活。
聯想前后種種,蘇恒斷定沈晚溪所言十有八九為真。
“你叫什么名字?”蘇恒繼續問道。
“沈晚溪。”
“沈晚溪……沈晚溪……”蘇恒輕聲喃喃,握著混亂天槍的手幾度松緊,神色變幻不定,隱約可見其中的一絲糾結。
沈晚溪奇怪地看著他,不知道蘇恒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反應。
先前命在旦夕,情急之下,她不由自主地抬出藥圣的名頭,試圖以此來震懾蘇恒。但回過神來后,她卻明白蘇恒之所以會手下留情,并不是被她爺爺嚇到了,這種威脅方式對眼前這個男人來說,根本無用。
不為其他,只因蘇恒的背景更加神秘和強大。
想當初在仙道大會上,幾大仙宗都不敢動他,僅憑一個藥圣,即便他能以丹藥為誘惑召來天下眾多高手為自己效力,卻也不一定敢去動蘇恒。
就是加上整個萬道盟都不夠!
因此,蘇恒被嚇住的可能性無限接近于零。那么,他又為何不殺自己?
沈晚溪一頭霧水。
“你……認識我爺爺?”她開始懷疑兩者間是否有什么交情。
蘇恒搖頭,“不認識。
沈晚溪眸中慧光閃動,遲疑片刻,開門見山道:“我不是你的對手,但你看起來……似乎并不想殺我。”
“是不能殺你。”蘇恒糾正。
“為什么?因為我爺爺?”
“是。”
“我不明白。”
蘇恒眼瞼微垂,思忖半晌,沉聲道:“因為我需要你爺爺替我煉制一枚丹藥。”
沈晚溪一愣,旋即恍然。
“那枚丹藥很重要嗎?”
“救人用的。”
沈晚溪點點頭,表示明白,但神色卻沒有絲毫放松,心弦反而又提了起來。
終于,最讓她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狐女在蘇恒身邊道:“蘇恒,你需要藥圣替你煉制丹藥,卻并不代表你不能動她,只要將來到這里的人全殺了,就沒人知道是你殺了他的孫女,根本無需束手束腳。”
此話一出,沈晚溪面色陡變,法力聚起,準備隨時應對蘇恒的強勢攻伐。
蘇恒看了沈晚溪一眼,并未出手,有些無奈地道:“這我何嘗不知?只是……我不能這么做。”
兩女同時一愣。
“有求于人,還殺人親人,此乃大奸大惡之徒,絕非我本心所愿。蘇恒殺伐果斷,卻也恩怨分明,今日若殺此人,日后有何顏面去請藥圣煉丹?”蘇恒輕嘆。
兩女聞言,皆是有些錯愕,不曾想弱肉強食的修真界里還有這種人。
“可是,如果你不殺她,你就無法通過此關,將會永遠留在這里。”狐女提醒。
“殺,有違本心,成修煉之患事小,終生為此羞慚事大;不殺,陷于此關,不僅害了九離,或將再也見不到青兒她們了……”蘇恒心中自語,“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這一刻,蘇恒只覺得命運跟他開了個很大的玩笑。
他揚首望天,卻并未想到任何兩全之計,忽地目光一凝,眼神一定,看著沈晚溪道:“你應該知道,你我之間只能有一方活著走出去。”
沈晚溪點頭,輕聲道:“若不然,我們就只能都留在這里,一個也走不掉。”
“所以,我想你或許有什么辦法。”
“如果我沒辦法,你會選擇殺了我?”沈晚溪抬頭看他。
蘇恒緩緩道:“如果在原則和性命之間做選擇的話,我會選后者。”
若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那就必然要舍一取一,蘇恒不可能將自己的命交代在這里。不管是為自己還是為青兒等人,抑或是未來的大局,他都要違心一次,哪怕因此而造就出一次恐怖的心劫,也在所不惜了。
沈晚溪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纖手在天靈一拍,泥丸宮中升起一尊三足大鼎。
蘇恒和狐女面露異色,以他們的眼力,自然能看出這正是沈晚溪的元神。
將元神化作一尊丹鼎,不愧是出身于丹道世家的人。
將丹鼎祭出后,沈晚溪的面色便晦暗了下來,眼神也變得黯淡無光。她凝視著丹鼎,略顯恍惚道:“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真是不想放棄啊,世界樹……世界樹……”
轉頭直視蘇恒,沈晚溪道:“蘇恒,
這次你手下留情,我記住了,他日你若要死在我手上,我也放你一次。不過,因為你仍是要殺我,所以我這條命還是我自己的,并不是你大發慈悲賜予的,我不欠你多少!希望你能得到世界樹,日后我再來從你手中討回來!”
說罷,沈晚溪的身影突然散成一道青煙,飄搖著注入丹鼎之中,化作一枚丹藥。緊接著,丹鼎下有異火憑空生出,火舌燎起,將整個丹鼎吞沒。
半晌后,火焰漸熄,原地再無一物。
很顯然,沈晚溪是以某種逆天的神通脫離了此地。
蘇恒和狐女都忍不住吃驚,這點是他們都做不到的。
畢竟,這里可是天尊留下考驗后人的秘境,一千多年來不知困死了多少人,卻從未聽過誰能逃出生天的。
而現在,沈晚溪卻做到了!
“丹道圣手藥圣廣受尊敬,無數絕代高手為求一丹,不惜以各種寶貝與其交換。傳聞藥圣容納百家之長,于丹道一途上獨樹一幟,丹中有神通,如今方是從他的后人身上見識到了。”
狐女不由感嘆,“也不知這是什么法門,竟能脫離此地,換作那金烏大殿下到了這里,哪怕有扶桑樹枝相助,恐怕也走不出這個地方吧?”
蘇恒補充道:“但是,她施展此術的代價怕也不小。”
與此同時,他心里也在想到,命運之子的命運雙生術,應該也能化解災厄吧?這點,倒是他的三身不滅術目前都做不到的。
狐女眨眨眼,俏皮道:“不管怎么說,她離開了這里最好,現在你也不必糾結了,等休息一會兒,我們就可以去挑戰其余三門了。”
蘇恒微笑點頭。
然而,冥冥中的規則卻不給他們整頓的時間。在沈晚溪以秘法離開的那一刻起,此門就判定蘇恒兩人勝出,一股熟悉的力量降下,將他們帶入另一個世界中。
第六門內,他們遇到了化神果妖,蘇恒再次大顯神威,以雷霆手段快速鎮壓了對方。
事已至此,蘇恒干脆也不拖沓,直接將化神果妖斬殺,而他們也因此來到了第七門——擁有紫鈴串石刻的門內世界。
半刻鐘后,蘇恒再次將對手封印,卻沒有立刻將其毀掉。
他連過七門,接下來要迎接他們的就是最后一道石門,也是此關最后的考驗。蘇恒猜想,這最后一門,才是座真正難以逾越的大山,斷絕了這么多年來無數天驕的希望。
他不敢大意,必須將自己調整到最巔峰的狀態。
兩個時辰后,蘇恒從調息狀態中退出,對狐女招呼道:“走吧。”
狐女微微頷首,雖然心中緊張無比,但也沒問蘇恒什么。
這個時候,只要相信他就夠了。
成敗榮辱,兩者皆系于一起。
一聲清響,蘇恒震碎紫鈴串,兩人來到了一個混沌氣繚繞的世界。
“這就是第八道石門嗎?我們猜的沒錯,初陽子進入刻有悟道人的石門內,正是另一種過關方式。”狐女細聲輕語。
蘇恒點頭,目光透射過混沌氣,看到了百丈外的一道身影。
接著,蘇恒猛然愣住。
他好像知道這一關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