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緩的聲音輕靈若仙,飄渺如夢,自遠方而來,轉瞬即至。
明亮的光線忽地柔和,大白天的蒼穹之上,有一輪玉盤悄然而現,流轉銀光的月華輕灑而落,化作漫天光雨,神圣高潔,不染塵埃。
光雨之中,一名身著淡綠長裙的女子踏月而來。清冷的月光照映下,那張甜美可人的精致俏臉泛起一層柔和的光輝,膚如凝脂,欺霜賽雪,白皙之下,又透著淺淺的粉紅,清純而圣潔,那是足以顛倒眾生的絕色嬌顏。
青絲如瀑,美人芳香,腰間衿帶輕束,勾勒出淡綠色長裙下的那副窈窕身姿。好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月之神女謫臨凡塵,在女子出現的剎那,天地仿佛都為之明艷了起來。
“這是……”精靈女王黛眉一蹙,從來人身上,她生出了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
“榴榴……榴榴榴……找到了!就是她!就是她!”天狗不知從何處竄出,蹦到精靈女王身旁,大叫道:“她就是少主要我們找的人!”
“是她……”精靈女王也反應過來,打量了女子幾眼,微微頷首,“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好一個絕代佳人。”
“女王陛下也是花容月貌,傾國傾城。”天狗舔著臉恭維。
精靈女王瞥了它一眼,雖然知道天狗是在阿諛奉承,卻還是忍不住心中舒暢。
“是昔日九霄閣征婚的天女,青月仙子沐青兒,真體蘇恒的道侶。”崔曉風一眼就認出了來人身份,對沈晚溪道:“當初就是因為這個女人,真體才大鬧九霄閣,甚至脫離仙道加入邪教。”
“聽說大地精靈族一直在尋找此女的行蹤,不想今日她卻是自己來了,還事先布下大陣,欲阻我等。”伍功撓了撓頭,“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此女能于這關頭趕來,也不枉真體對她的一片真情了。”
沈晚溪眉頭微皺,哼道:“都到這時候了,那家伙還在當縮頭烏龜,反而讓一個女人出來送死,就憑她,擋得住這么多人嗎?”
崔曉風和伍功對視了一眼,都沒有接口。
大陣突如其來,幾乎困住了七八成的修士,而其中,也包括鵬鳥等幾大高手在內。
被大陣籠罩,眾修雖驚不亂,也沒有立刻出手破陣,而是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人群中的七個人。
九霄閣的北斗七子!
天樞,北斗第一子,英姿勃發,氣宇軒昂,此刻排眾上前。他直視那名月之神女一般的女子,雙目神光懾人,瞳孔里有星海沉浮,沉聲道:“沐師妹,你可認得師兄?”
青兒轉頭望來,平日里溫婉水靈的大眼此刻卻是充滿了冷意,她看了天樞片刻,檀口輕啟,“我不認識你……”
北斗七子紛紛變色,天樞眉宇間瞬間攀起一股怒氣,方要質問,便聽青兒又道:“不過,在九霄閣的時候,青兒聽過師兄的名號,北斗第一子。”
天樞面容稍霽,“你還肯叫我一聲師兄,看起來,你并未忘了九霄閣的栽培之恩。”
青兒微微垂首,沉默半晌,道:“青兒不敢忘。”
“好!既然如此,你當速將此陣撤去,隨我等追捕蘇恒,以此將功補過,來贖前罪。”
“青兒有何罪過?”
“身為我教天女,卻違逆宗門,離經叛道,隨邪修墮落邪道,此非你之罪、你之過?”
“昔日種種,內情皆于仙道大會上揭曉過了,天下皆知,那是九霄閣的過錯。青兒嫁夫隨夫,隨蘇恒哥哥入永恒之界,并沒有錯。”
“大膽!”北斗第二子天璇,乃是個女子,聞言嬌叱道:“你一個小小的弟子,豈敢妄議宗門是非?!嫁夫隨夫?你別忘了,昔日婚事未成,你還不是他人之妻,如何敢為了一個外人,而將栽培之恩拋之腦后,來違逆宗門命令?還說你沒有錯!”
青兒神色不動,輕聲道:“青兒與蘇恒哥哥早已結為道侶,雖尚未拜堂成親,但心之所在、情之所系,婚禮于我,不過是一個形式罷了,并不能代表什么。青兒,早已是蘇恒哥哥的青兒了。”
“哼,好個歪理!”天權接過話頭,質問道:“那在宗門和如意郎君之間,你要選誰?”
青兒柳眉一蹙,“你們不要逼我。”
“不是逼你,而是我教天女,就該有天女的忠誠,你若不做出個明確的選擇,就不配繼續當九霄閣的弟子了。”北斗第六子開陽寸步不讓,咄咄逼人。
北斗第七子搖光,是七子中另一名女弟子,此刻嘆道:“沐師妹,你的事情,師姐也有所耳聞,師姐希望你能做出明確的選擇。如今各路高手齊至,蘇恒已是在劫難逃,憑你這座法陣,恐怕頃刻便會被踏得粉碎,是絕擋不住我們的,屆時師姐都保不住你,又悔之何及?天底下男人多的是,何必執著于一人,而非要與宗門作對呢?”
此話一出,青兒眼神驀地冷了,那雙好像會說話的秋水眸子更是有殺氣彌漫。
她掃了陣中眾修一眼,緩緩道:“青兒不喜殺戮,但對于蘇恒哥哥的敵人,青兒也從不會手軟。既然幾位師兄師姐要逼青兒做選擇的話,那青兒的選擇就是……”
話語一滯,眼神一凝,手中一道陣紋打出,在劇烈的“轟隆”聲中,大陣被徹底激發。
她用實際行動,給了北斗七子、給了自己一個答案。
昔日天極峰一役后,她隨蘇恒離開九霄閣,到了永恒之界。這么多年過去了,九霄閣沒有明確下令將她逐出師門,而她也仍顧念著宗門的恩情,始終不曾加入長生殿。
對于蘇恒和九霄閣之間,她從來都知道誰對自己更重要。她不難作出選擇,只是難以擺脫心中的那份愧疚。
對九霄閣的愧疚。
因此,這么長時間過去,她都無法與九霄閣做出一個徹底的了結,給自己一個交代。在她內心深處,還是隱隱期待雙方能有和好的一天,即使她知道,這種可能性近乎于無。
就這樣,她將此事一直拖延到了現在,直至今日……
“其實早在四年前,九霄閣設計陷害蘇恒哥哥的時候,我就該作出了斷了。青兒不想對不起誰,也不是什么大仁大義的巾幗英雄,青兒寧愿只在蘇恒哥哥身邊做一個小女人,這就夠了……”
小丫頭低語,輕輕述說著自己的小愿望,悠遠的眼神之中,有著對未來的期待和向往。但漸漸地,眸間的那股祥和就變成了肅殺之氣,青兒氣質大變,寒聲道:“你們
想殺他,那就都去死吧!”
“永生大陣!”
隨著青兒一聲清喝,大陣開始運轉,一股灰蒙蒙的霧氣籠罩六合,凝成條帶狀,卷舒盤繞,將陣內空間徹底彌漫。玄奇的秘力隨之流轉,無聲無息間,作用在所有修士之上。
“啊!這是幽冥黃泉水?!”
突如其來的一聲尖叫率先打破了沉寂,眾人紛紛望去,但見那名道行偏低的修士渾身都繚繞起一股灰黑色的死氣,恍惚間,那仿佛不是一個生靈,而是一件被腐蝕污穢了的法寶,神性盡消,通體充斥著一股枯寂破敗之氣。
而這,分明是幽冥黃泉水才有的效果!
大多數人還沒摸清頭腦,這種情況就像是起了連鎖反應一樣,迅速傳染開來。越來越多的人元神昏暗,肉身衰敗,不過幾個呼吸的工夫,就是一片死氣沉沉。
而這種效果,也正蔓延向鵬鳥、小劍圣等人身上,但都被他們以大法力化解了。
可緊接著,又一種玄奇的力量降下,陣中眾修就像是中了青龍星宿神陣的第五層禁法——亢龍有悔,體內法力竟如潮水般迅速衰退,似要就此化神為凡打回原點,永世不得翻身。
那些不知永生大陣底細的修士頓時手忙腳亂起來,竭力抵制大陣的力量。
“永恒之界的邪陣——永生,以永生之名,行無生之道。如果一個人從未存在過,便無所謂死亡;如果一個人永遠不必面對死亡,便等同于另類的永生。換句話說,無生即永生。”
靈族三名域子并未沖殺向前,故能免得一劫,逍遙陣外。此刻,那中間的喬姓女子點評道:“無生大陣的力量,就是要將陣中之人化神為凡,打回最初的原點,讓他們變成最初始的無生狀態,在迷惘和懵懂中終結自己的性命。如此另辟蹊徑,此陣不可謂不邪乎,只可惜……”
“可惜單憑她一個人,休說只有一座無生大陣,縱是來上十座,也不可能擋住這么多人聯手。”墨軒接口。
喬姓女子螓首輕點,“如此淺顯的道理,這個青月仙子絕不會不懂,而她還花費這番工夫布下此陣,你們可知道為什么?”
“哼,還不是想借刀殺人。”鳶翎慧眼如炬,看了陣中那些只守不攻的高手一眼,淡淡道:“殺真體奪神木,已然引得十方云聚,明里暗里的高手加起來不知有多少,可以說,他們幾乎是吃定了真體。而真體一死,這些人彼此之間又會成為對手,與其到時候為爭世界樹打生打死,倒不如趁此機會,借沐青兒之手,多為自己掃除一些障礙,豈不美哉?”
“而那沐青兒也意識到了這點,她也甘愿當這把殺刀,畢竟,這些人,全都是她的敵人,她巴不得他們相互算計,全死了最好。簡單地說,不過是雙方在相互利用罷了。”
喬姓女子點點頭,悠悠道:“眾修來勢洶洶,勢在必得,但那真體也非等閑之輩,他不可能看著自己的女人身陷險境而無動于衷。我們靜觀其變,且看事情如何發展。”
“若是真體勝,如何?若是真體敗,如何?若是雙方相持不下,那我等又該如何自處?”墨軒問道。
喬姓女子仔細思忖半晌,輕聲道:“無論如何,此等天下數一數二的神木,我都是要見識見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