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雄健龐大,卻又不失靈活,一撲而下,落地無聲。
環視四周,發現自己并未沖過結界跳出森林后,它一下子愣住了。
結界明明就在前方,一躍而過時,它卻如海市蜃樓般消失不見。
天狗不解,回頭看背上的蘇恒,“少主,這……”
蘇恒對此卻并不感到意外,“你再往前走,一切即見分曉。”
天狗不再多問,這一次,他們不過走了短短一刻鐘,便又轉回了原地。
“好了,你可以休息會兒了。”蘇恒從狗背上下來,在一棵樹旁邊的大石上坐下。
天狗哪有心思歇息,忍不住問道:“少主,你不破陣嗎?”
蘇恒笑笑,“大白,無論我們往哪個方向走,最終都會回到這個地方,你可知道為什么?”
天狗老實搖頭。
“因為在這片失落森林里,不只有我們在動!”
“少主是指進入此林的其他人?”
“不是。”蘇恒搖頭,“除了我們這些外來者,還有其他東西在跟著我們一起動。”
“其他東西?是幻陣本身的東西?”
“算是吧。”蘇恒拍了拍身旁的古木,“人在動,樹也在動,這腳下的大地……呵呵,同樣沒閑著。”
話語微頓,蘇恒長身而起,“其實我們現在的位置,并不是最初的地方了,所謂回到原點,不過是相對意義上來說的,絕對位置上早有變化。”
“相對意義上?”天狗還是不明白。
“在我們穿過結界后,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對于整片森林來說,我們的位置已經發生了變化。但對于這附近的林木來說,我們仍在原點,因為我們在動的同時,它們也在動。當然,這個‘附近’,所指的距離最少都有數萬里,甚至是數十萬里。”
天狗啞然,半晌,它有些尷尬地撓撓頭,“少主,你能講得再清楚一點嗎?”
“好,那我就從頭說起。”蘇恒斟酌了下言辭,道:“失落森林,其實是一座幻陣,此陣按三才,分龍虎,立四極,回環九曲之勢。簡單來說,它有九個陣眼,這九個陣眼將整個大陣分成了九部分,每個部分相互獨立,自成變化;每個部分又相互聯系,共筑幻陣。”
“你我從一個方向踏入林中,就會進入其中一個陣眼的控制范圍,這個范圍很大,如果說整個失落森林是一個小世界,那每個陣眼所控制的區域就是一個小小世界。”
“我們身處小小世界,當我們往前走時,整個小小世界同樣會運動起來,就像是……一個轉動的星球!只是因為這個小小世界太大了,而這里的法則又壓制了我們的感知探測能力,所以你我無法感覺到。但它又不單單像星球那么簡單,因為我們腳下大地在動的同時,這些古樹也在動!”
天狗聽得一驚,連忙看向周圍的林木,卻并未發覺什么異常,當下疑惑。
“不急,你且聽我說來。”蘇恒笑了笑,接著道:“大地動,是為了將我們限制在這個小小世界中;古樹動,則是為了將同一個小小世界中的
人分開,不使我們之間交換信息,同時也給我們造成一個假象,讓我們誤以為自己又走回了原地,畢竟,以一般人的正常思維,都會在不覺間將這些林木當成參照的物體來判定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同一個地方。”
天狗咧了咧嘴,聽得似懂非懂,索性也不糾結,徑直問道:“那少主可有了破陣之策?”
“有。”
不等天狗歡喜,他又補充道:“不過這不能光靠我一個人,還需要其他小小世界中修士的配合,才能破解此陣。若是沖動妄為,哪怕我們走出了這個小小世界,也會進入另一個小小世界。”
“九大陣眼,九曲之勢,曲中無直,曲盡造化之奇,抉盡修真之秘,可不是一個擺設。”蘇恒慨嘆此陣之玄妙。
“還要其他人配合?”天狗一聽,頓時垂頭喪氣起來,“這幻陣這么復雜,別人能看出里面的道道來么?”
“敢來爭奪世界樹的,定是各門各派的精英弟子,又會差到哪兒去?”蘇恒倒是分外泰然,“再者,這幻陣也并非無名之陣,興許有其他人能認出它來也說不定。只要九大陣眼被破解了五處,此陣自會瓦解。”
“那是什么陣?”
“九曲回腸陣!”蘇恒介紹道:“此陣曾在近古一場大戰中驚鴻一現,后來便失傳了,不想會于此地再現。先前我讓你分別往幾個方向行進,就是為了確定此陣根底,以思破陣之法。”
天狗嘆服。
“那我們現在應該做什么?”
“等。”蘇恒又坐了回去,閉目養神,“等其他小小世界的人動手。”
天狗又問道:“少主如何得知其他小小世界的人會在什么時候動手?”
“若有人開始沖擊陣眼,整個大陣都會起變化,我可以感應到。”蘇恒耐心解釋,“不過,沖擊陣眼需要各個小小世界的修士一齊進行,否則便是徒勞無功,我無法確定現在有幾個小小世界的人看清了大陣底細并做好了準備,所以才要等。等的時間越長,明白人就越多,到時候再出手,成功率就更高。”
“原來如此。”天狗終于明白了,在蘇恒身邊找了塊地,趴著休息了。
暫時無話。
時間悄然流逝,不知不覺間,林中突然起了一層薄霧,如輕煙般緩緩籠罩而來,將一人一狗吞沒。
天狗鼻子抽動,一個噴嚏打出,立馬跳了起來,警惕地看向四周,大罵道:“娘的,哪個龜孫兒在放毒霧害你家狗爺爺?!”
“這可不是毒霧那么簡單,而是閉仙散。”
蘇恒睜開眼,悠悠道:“閉仙散,以秘訣融入陣中,能失仙之神,消仙之魄,陷仙之形,損仙之氣,喪仙之本源,損仙之肢體。修士聞此,化神為凡,凡人聞此,頃刻即絕。”
“啊?”天狗聽得直瞪眼,“這還得了?!”
蘇恒并不著急,取出一枚綠色珠子,遞給天狗。
“這是……避毒珠?”天狗也是個識貨的主,一下就認了出來。
蘇恒微微頷首。
天狗歡天喜地地叼走避毒珠,往上一吐,避毒珠懸
空飛旋,在天狗法力的催動下,避毒珠揮灑出萬千綠芒。珠光普照下,所有毒霧盡被化去。
“真是好寶貝啊!”掃清毒氛后,天狗收起避毒珠,口中嘖嘖贊嘆,戀戀不舍地將它還給蘇恒。
“我看清了大陣根底,幻陣開始針對我們了。”蘇恒對天狗道:“接下來,你萬不可掉以輕心,隨時準備應變。”
天狗拍了拍胸脯,滿口應下。
蘇恒的戒備并非多此一舉,不過小半天的工夫,此言便應驗了。
“哇!哇!”
幾聲突如其來的怪叫劃破林中的寂靜,緊隨而來的是翅膀拍打空氣的撲騰聲,天狗率先抬頭看去,發現聲音的源頭是十幾只烏鴉后,它驚喜交加,幾乎要興奮得仰天長嚎。
“榴榴……榴榴……他來了!那小子來了!”天狗又蹦又跳,上前幾步,沖著那群烏鴉叫道:“呔!一群傻鳥,快叫你家主子過來領死!狗爺爺要收他當坐騎!”
“哇!哇!”
那群烏鴉怪叫,一部分向四周散開,一部分停留在樹梢上,一部分則是返了回去。
蘇恒見狀,哪里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當下故作驚奇,道:“大白,你什么時候還有這本事,能收冥界的冥子當坐騎了?”
天狗舔著臉,賠笑道:“嘿嘿,嘿嘿嘿,這不是還有少主您在嘛。”
“哦?敢情你是要我給你當打手啊?”蘇恒笑了,穩坐在石上,安然不動,擺手道:“我可沒說要收冥子當坐騎,誰說的誰自己打去。”
天狗長臉一垮,哀嚎道:“少主,咱不能這樣啊!您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我這一條狗命死不足惜,可我要是死了,誰來給您鞍前馬后?誰來為您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日后只剩少主一人孤苦伶仃,無依無靠,那我在九泉之下,也是萬萬不能瞑目的。我這一身赤膽忠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證,蒼天呀,大地吶,少主啊嗚嗚嗚……”
“誒誒誒誒,打住打住。”蘇恒滿腦門子黑線,糾正道:“大白,這可是你自己跳的火坑,又不是我把你推進去的,你別血口噴人啊。”
天狗一把鼻涕一把淚,聞言叫得更大聲了,鬼哭狼嚎,“少主,話可不能這么說。古人云:打狗也得看主人!這句話說得好啊,冥子打在我身上,那不等于是一巴掌抽在少主您的臉上嗎?如此大逆不道,膽大妄為,少主怎能坐視他如此猖狂?若是如此,王法何在?天理何在?這天下,還不得大亂了嘛?”
蘇恒嘴角抽搐,哭笑不得,被天狗這番話弄得徹底無語了。
這狗東西,辦正事沒啥用,胡說八道起來倒是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它的狗腦袋是怎么長的,自個兒和冥子決斗,居然還能牽扯到天理世道上去,這腦回路未免太清奇了吧?
“大白,話說……你們可還沒開始打呢。”他好心提醒。
天狗啞然,一只大爪子摸摸頭,訕訕道:“我這不是……這不是料敵先機,先做下兩手準備嗎?萬一打不過,到時咱還有退路不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和面子比起來,當然還是狗命要緊,狗命要緊。”
說著,那張狗嘴一咧,露出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