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平原,蘇恒坐在一塊大青石上,膝上放著一塊刀尖,手指在刀面輕撫而過。
即便已經殘缺不堪,即便曾經蒙塵數萬年,那抹刀鋒依然冷銳得讓人心顫。
飛刀散神,這件鎮邪殘兵,與那誅神之刃一般,都是為斬元神而鍛造出來的大殺器!
“孤鴻刀……”他喃喃自語,神情有些恍惚。
后方有腳步聲走進,伊人靠在他身旁蹲下,柔聲道:“蘇恒哥哥,你在想什么?”
蘇恒微微一笑,“想起了一段傳說。”
聞弦歌而知雅意,青兒訝道:“是關于這塊刀尖的?”
蘇恒點點頭,緩緩道:“昔日古天庭一朝傾覆,一教獨尊的遠古時代隨之落幕,同時宣告著一個新時代的來臨。歷史跨越的那一夜,曾經的天闕之上有混沌再衍化,若重開天地,遺下諸多神物,天下生靈各憑機緣。”
“例如,有凰曾于其中偶得天地交合之氣,并納一點先天混沌氣入體,從而誕下威能滔天的孔雀和大鵬。同樣有一名鑄劍師,于那夜幸得一縷天地殺機,一生浸淫劍道、勵志鑄就出一把可與指天爭鋒的神劍的老人將之示為上天的恩賜,欣喜若狂。”
“老人日夜辛勞,終于劍胚初步成形,彼時,融合了天地殺機的神鐵卻突然發出長達三千里的殺伐劍氣,且每靠近一步,人的心智就會沉淪一分,以老人仙道巔峰的道行,站在鑄劍爐前竟也險些走火入魔。”
“原來,是劍胚筆直,劍身里的天地殺機便如同在平原上一瀉千里的洪水,根本遏制不住。老人百般嘗試無果,無奈之下,只得將劍胚改造成一把彎曲的神刀,用以藏住殺機和鋒芒。”
“然而,神刀是鍛成了,但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一心埋頭鑄刀的老人卻被那縷天地殺機逐漸侵襲了神智。成刀那一刻,老人欣慰大笑,但笑著笑著,他卻瘋了。與其說那是一把神刀,不如說是一把魔刀,因為他不曾成為刀主,而是成了刀奴。”
“隨后,在魔刀殺機的影響下,老人嗜殺如命,到處大開殺戒,成了名噪一時的大魔頭。無數修士前來圍殺,但一名手握魔刀的圣仙發起瘋來有多么可怕?在那個大羅開始絕跡的時代,幾乎無人能擋,直到西天佛教的開創者之一——琉璃凈世界藥師佛到來……”
“兩人斗法才幾個回合,古佛突然不做抵御,任由魔刀將佛身一穿而過。老人怔住,嗜血的魔刀竟不敢飲下古佛之血,而那一刻,老人也恢復了一絲清明。他看古佛,古佛只是雙手合十對他笑。”
“那一日,抽刀而出的老人自刎以謝天下,既還怨了他人,也解脫了自己。魔刀先染古佛之血再染圣仙之血,刀身里的天地殺機終于沉寂下去,繼而被凈化,魔刀變成了一把堂堂正正的神刀。受魔刀穿身而過的古佛不曾坐化,以孤鴻子老人之名,將之喚作孤鴻刀。”
“孤鴻刀曾殺遍天下,以無數尸骨堆出赫赫兇名,如今魔刀變神刀,就意味著掌握它的人就能從刀奴變成刀主,自然成為天下人垂涎的至寶。古佛為免因孤鴻刀再起殺孽,便將它帶走,闖過九千萬里坎坷路,最終將封印了刀氣的孤鴻刀埋在北海之底。”
“后來不知怎么的,孤鴻刀再度現世,重新喚醒世人那遙遠的記憶。孤鴻一出,便與于劍道沒落時代強勢崛起的隕昆太虛齊名,號稱一刀雙劍
。但與雙劍不同,此刀先后歷經了好幾任主人,也不知是否是這刀帶著不詳。”
說到這兒,蘇恒自己倒被自己的話逗笑了,“再然后,經過兩個時代上百萬年洗禮的弧鴻刀也不知發生了什么,只剩下這一小塊可憐的刀尖。倘若那小劍圣不曾喊出它的名字,誰能將它與那大名鼎鼎的弧鴻刀聯系在一起?”
青兒聽得心神搖曳,皺眉道:“混沌再衍化時生出的一縷天地殺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逍遙天的十方皆殺陣就是采得一縷天地殺機入陣眼、化陣神、衍陣氣,方才得以號稱宇宙洪荒第一殺陣?”
“正是如此。”蘇恒點點頭,“逍遙天舉全教之力,以一座大劍陣煉化殺機,將天地殺機的反噬降到最低,自是無礙。而孤鴻子老人卻想以一己之力將那縷殺機一絲不漏地融入短短數尺刀身之內,難度何其大?最終成為刀奴黯然消逝,其實也是早已注定的事。”
蘇恒嘆了口氣,唏噓道:“話說回來,當初他得到那縷天地殺機,真的是福么?所謂上天的恩賜,在后人看來,就變成上天的索命帖了。”
青兒“嗯”了聲,忽道:“蘇恒哥哥,那位小劍圣能一眼認出孤鴻刀,你不覺得奇怪嗎?”
“怎么會不奇怪?簡直就是太奇怪了。”蘇恒一只手搭在青兒肩上,把她往自己這邊摟了摟,讓兩人緊緊相貼。
鼻間輕輕嗅著青兒身上淡淡的處子芳香,蘇恒露出一個懶洋洋的享受表情,續道:“小劍圣被我毀了兩次肉身,兩次都本該是必死之局,而他卻以遠超本身境界的元神逃脫了。特別是第二次,我蓄勢而發的一記飛刀居然都沒能將之留下,可想而知他的元神堅韌到了何種程度。再聯系起他每次出現時身上都會濃郁一分的滄桑感、以及與隕昆劍高到不可思議的契合度,還有他說出刀名時的蒼老聲音,我心里倒是有了一些隱約的模糊猜想,只是無法說清道明罷了。”
青兒微微頷首,對蘇恒的話深有同感,“蘇恒哥哥也在懷疑,他和那位打造了隕昆劍的逍遙天祖師有關系?”
“是什么關系我不知道,但是一定有。”
小丫頭輕輕“哦”了聲。
蘇恒突然笑了。
青兒瞟向他,大眼睛眨了眨,“蘇恒哥哥,你笑什么?”
蘇恒手里把玩著刀尖,如實道:“小丫頭,你知道嗎?當初在末日墳場拿到這孤鴻殘刀時,那位大小姐曾慫恿我用手去摸刀尖試試看有多鋒利……你說我又不傻,能給她忽悠了去嗎?”
青兒莞爾一笑,輕輕道:“反正這刀是斬元神的,拿手指去試試刀鋒應該也出不了什么事。”
蘇恒不由翻了個白眼,念頭一動,突然真把手指放在刀尖邊緣,皮膚與那抹寒芒緊貼,淡淡道:“既然是我家青兒發話了,那我可就真試了啊?”
“別!”
青兒傾身去抓刀尖,蘇恒卻一把將刀尖拿開,讓她撲了個空,一只手再順勢一抱,在小妮子滿臉嬌羞中,摟個軟玉溫香滿懷。
“蘇恒哥哥,別這樣,還有人看著呢。”
青兒稍稍用力,發現掙脫不了后,也就不反抗了。只是小丫頭臉皮薄,被蘇恒突然一陣調戲,且想到不遠處可能還有人朝這邊望著,她便漲紅了臉,連耳根子都紅透了,如海棠醉日,看得人忍不住想輕輕咬
上一口。
“他們想看就讓他們看去,其實這世上本沒有狗糧,你認為自己是在吃狗糧,那便是了。”蘇恒感慨了一句自我感覺非常良好的小道理,隨即微俯下身,湊近了青兒精致的嬌顏,嘖嘖道:“我家小丫頭越來越漂亮了,難怪蘇恒哥哥的定力越來越差了。”
青兒臉色更紅,心里卻開心得像個得了糖葫蘆的小孩子。
“小丫頭,你說蘇恒哥哥要是一個不小心,忍不住把你吃了怎么辦?”
聽到蘇恒越來越露骨的調侃話語,青兒羞得說不出話來,螓首深深埋在他的懷里,一聲不吭,假裝聽不見。
蘇恒忍俊不禁,輕輕撫摸著青兒的小腦袋,微垂的眼瞼下充盈著說不盡的寵溺。
冷月舞拿著凌霄殿牌匾和小獸耍了老半天,難得消停下來,想找蘇恒斗斗嘴,恰好遠遠看到這一幕,嘴角不覺噘起,只覺得看那家伙越來越不順眼了。
她拖著牌匾上前,拿起來就往蘇恒頭上敲,“乓乓乓”三聲悶響,她才把牌匾往身邊一杵,沒好氣地道:“光天化日之下,調戲人家小姑娘,淫賊!”
青兒從蘇恒懷里掙脫了起身,紅著臉不說話,蘇恒則是滿不在乎道:“你光天化日之下欺負一位純情少男,你個女漢子!”
被人安了這么個稱呼,冷月舞氣得直瞪眼,柳眉一豎,剛杵在腳邊的牌匾又被舉了起來,就懸在蘇恒頭頂,隨時都有可能再砸下。
冷大小姐怒道:“你再說!”
蘇恒指了指牌匾,道:“動不過口就動手,這么粗魯,還說你不是女漢子?”
冷月舞一時語塞,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反駁的話,氣咻咻地把牌匾扔到一邊去。
砰的一聲,地上砸起一堆塵土,那力道顯然不小。
蘇恒搖搖頭,無奈道:“大小姐,那可是萬歸令,你就這么亂丟亂放,弄壞了咋整?回頭還要拿這玩意兒還人情呢。要知道,當初可是為了你才欠下人家那份人情的。”
聽到最后一句話,冷月舞心情瞬間由陰轉晴,但還是故意板著臉,靠著蘇恒另一邊坐下,哼哼道:“你還好意思說。臭家伙兒,依我看吶,這破匾哪里是什么萬歸令,你這次一定是看走眼了!”
見冷月舞說得信誓旦旦,蘇恒訝道:“哦?為什么?”
冷月舞把玩著自己的手指,淡淡道:“那呂有為不是說過嘛,萬歸令中藏有一個大秘密,多半還是關于萬歸園的。然后呢,本小姐跟萌萌研究了老半天,都沒看出啥名堂來,這哪有什么秘密,分明是假的萬歸令。”
蘇恒瞅著她的眼睛看,“你跟萌萌一起研究?”
冷月舞目光一陣閃躲,口中含糊不清地道:“邊玩邊研究咯。”
蘇恒仍是看她。
冷月舞氣極,索性破罐子破摔,怒道:“好啦!只是瞎看看,先前那些話都是騙你的,這下可以了吧?快說,這破匾的秘密是啥,不說的話回頭我就把它給拆了。”
看到冷月舞耍無賴的樣子,蘇恒和青兒都是哭笑不得。
在冷月舞兇巴巴的眼神威脅下,蘇恒搖搖頭,道:“這萬歸令哪有什么秘密,只是那些封界者用來釣他們胃口的。唯一的用處,或許就是憑此離開古戰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