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珠仙子發自內心謝道:“受教。”
這會兒,盲女也不再針鋒相對。
白衣僧人還禮,對絳珠仙子道:“小僧問圣。”
絳珠仙子微微頷首。
白衣僧人論佛談解脫時,有幾處戰場先后分出了勝負。
冷月舞身負佛門大神通,輪回之力、佛門大手印、佛教六字真言先后施展而出,與古瞳魔杖上的狹長魔眼眸光斗得如火如荼。
冷月舞以佛光護體,步步緊逼,手中不知等級的七世琉璃劍遇強則強,晃動間舞出一朵朵劍花,將數道洞穿而來的魔光斬滅,劍氣交織成紅蓮,朝方砣鎮壓而下。
方砣號稱魔道智謀第一,實力則略顯不足,堪堪半只腳踏入天仙大圓滿的道行,平時還能自在逍遙,可到了這最后的決戰戰場上,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對此,方砣心里頭也是頗為無奈,誰曾想最后的決戰會以這種方式開啟,根本讓人沒有反應的時間,以致他的智算毫無用武之地。
現如今,被一個剛入天仙高階不久的小丫頭片子壓著打,他又何嘗不憋屈?
若是換作平時,他可以慢慢算計死她。想那欲劫宮的艷姬,身邊有十位面首,結果如何?還不是被他殺得上躥下跳的。
一個冷月舞又算什么?
然而,就是他如此不屑的一名女子,此刻卻讓方砣吃足了苦頭。
沒辦法,對方那一身佛門神通太克他了!
見七世琉璃劍斬來,方砣眸子一冷,眼底閃過一絲陰狠,握著魔杖的手輕輕一轉。
一聲細微的輕響,五尺十三節的灰色竹杖上十三顆魔眼齊睜,強大的魔光直射向前,與紅蓮長劍彼此消磨。與此同時,方砣右手一揮,擲出一物。
一道狀若雙眉的灰色流光如蝙蝠振翅,疾掠向前。
方砣手中魔杖的杖頭已然不見。
與此同時,他渾身氣息一陣萎靡,一對鷹隼般的厲眸仿若蒙塵,多了幾分難以掩飾的疲憊。
并不算熾烈的目光死死盯著那道灰色流光。
然而,他終究還是失望了。堪稱奇兵的灰色流光突破劍網后,在距冷月舞僅三丈的地方陡然偏離了軌道,以更快的速度朝另一個方向飆射而去。
一只玉碟在空中招搖,吸附住了那狀若雙眉的灰色杖頭,同時化解了上面的強大秘力。
“明玉碟!”方砣死死地盯著那只玉碟,雙目充血。
他不是不知道冷月舞在安居平原中得了神將遺寶明玉碟,只是不曉得此寶的作用罷了。和上古十大神器一樣,古天庭十大開朝神將隨身法寶的名稱后世之人都未必能歷數過來,更遑論知其效用。
現在,他知道了,但付出的代價,卻是自己的生命。
冷月舞將吸附了雙眉杖頭的明玉碟擲出,一道乳白色的光暈流轉,明玉碟一閃即逝。
方砣眉心驀然多出一個血洞,面如死灰。
泥丸宮坍塌,元神枯寂萎縮,一代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魔教太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冷月舞招回明玉碟,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明玉碟,古天庭文曲神將的成名法寶,一碟在手,
天下奇兵不能近其方圓十丈,且攻防兼備,一碟祭出,立成必殺之勢,不是道行實力遠高于祭寶人或有其他克制法門的,根本擋之不住,這與蘇恒的大平亂訣第四式朝生暮死有異曲同工之妙。
無論何人何物身處何時何地,唯有一擊而已,至于能否活下來,就看對手的能耐有幾分了。
明玉碟唯一的缺陷,就是它只能吸附住一件法寶,再來一件就不行了。
“吼!”
小獸驀然暴吼,聲音震得人鼓膜欲裂,一只碩大的爪子閃著犀利的寒芒,一拍而下。
嘩啦啦!
堪稱金剛不壞的肉身被劃開四道大口子,汩汩鮮血從崇天剛腹部不斷涌出,被抓爛的腸子流了一地,看得人心驚肉跳。
崇天剛踉蹌后退,單膝跪地,一手捂肚,一手拄著自顧予安手中奪來的魔刀血琥珀,身體顫抖不止。
小獸一躍而至,巨大的影子斜斜投下,剛好將崇天剛籠罩在內。
都天太歲魔身燃燒潛能,崇天剛悍然發動真魔殿鑄刀前輩在血琥珀中融合的禁制,魔刀崩斷,一股毀滅性的力量噴涌而出,激射向小獸。
小獸睜開豎眼,戮神之眸的眸光中竟出現了一道似能開天辟地的偉岸身影,執掌混亂之力,滾滾沖下,與魔刀禁制之力雙雙涅滅。
接著,小獸也與后沖而來的崇天剛撞在一起。
二十幾個回后,一顆頭顱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一爪拍飛了出去。
丈高雄軀轟然倒地。
小獸自舔傷口,繼而望向蘇恒那處戰場。
同時同刻,虛空之子葉軒醞釀殺式完畢,虛空天賦禁錮十方,空杌天賦吞噬一切,葉軒化身妖獸空杌,以從吞噬之子那里領悟來的神通吞納天地,一個狂吸。
乾坤無極,盡入我腹中!
憑歸源術與天地相合的鳶翎再難立于不敗之地,奮力掙扎下,在被吸入空杌腹中的前一刻現了形,又被七情石的一束神光掃到。
鳶翎猛地一怔。
江洛茗如釋重負。
化身空杌的葉軒一陣冷笑,當初蘇恒被他吞入腹中,倚仗歸源術才得以遁出,吃一塹長一智,如今他反其道而行之,要看看靈族域子是否當真如蘇恒所說是他的克星。
大局已定!
然而,就在這時,夢中揮斧的靈域大域子陸凝香驀然睜開雙眼!
夢妖懷中二胡斷弦,滿頭碧發轟然炸開,身形一退再退,每退一步,便猛咳一口血,看那樣子,似是要將自己的心臟都咳出來才肯罷休。
勉強站住身形時,已是面如金紙。
恰逢白衣僧人一番論佛完畢,正要向絳珠仙子問圣,于春秋大夢中醒轉過來的陸凝香神采奕奕,聞言冷笑道:“什么亂七八糟的,看姑奶奶一斧劈出一個解脫來!”
抬手,舉斧,一斧劈下……
噗!噗!噗!噗!
四朵血花同時綻放,一道青色的斧芒將四人攔腰斬成兩段。
瀕死的鳶翎跌跌撞撞而出,再次大難不死。
虛空之子由獸化人又解體,最后只能由虛空之翼帶著他潛入虛空中,默默抵御那恐怖到令人發指的斧意。
秦挽之的開天珠裂紋密布,猶如一個破碎的瓷瓶,生命之火飄搖不定,隨時將熄。
江洛茗果斷舍了肉身,將元神遁入七情石之中,演繹無情之道,在生死一線上左右搖擺。
本就重傷的祝辭直接飲恨,身死道消。
一斧!
簡簡單單的一斧而已,一人隕命,三人重傷垂危!
所有人都看呆了。
夢妖面如土色,幾乎癱坐在地,蠕動的嘴唇源源不斷地吐著鮮血,似是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來,最后是一臉頹敗。
陸凝香朝他笑了笑,“為感謝你的夢魘離幻天助我渡過心劫,饒你這一次,好好看看姑奶奶如何一斧劈出所有人的解脫來!”
對于陸凝香來說,死就是所有對手最好的解脫。
渡過心劫的巔峰天仙!
眾修士驚駭欲絕,這絕對是古戰場最頂天的戰力了。
陸凝香似乎對自己的那一斧很是自信,完全無視命在旦夕的一眾邪修,轉身面向論佛談圣的幾人,掄起巨斧就是一下。
“說甚大道理,都給我卷進來吧!”
佛教眾人與絳珠仙子一方同時后退,唯有盲女抬臉“望”來,胸口有熟悉的石狀寶光再度亮起,青綠光芒柔和瑩潤,霍然射出一束神光,直迎斧芒。
兩個多月前,她曾以這一擊殺敗異界一名巔峰天仙。
兩個多月后的今天,那束神光再現。
陸凝香隨意的一斧被撞開,地獄之犬四爪倒滑出百丈遠,眼耳口鼻皆溢出血來。
陸凝香哼了聲,目光斜睨,“不自量力。”
盲女默然下了犬背,只身一人走上前。
“阿彌陀佛!”白衣僧人將紫衣小女孩交給五佛子照看,白衣飄飄,大袖招搖,腳踏優曇缽華而至。
好像是一尊返老還童的古佛在人世間行走,舉手投足皆是佛韻。
兩個多月前,他也曾斬殺一位異界巔峰天仙。
絳珠仙子讓綾雙雙帶著那名素衣女子后退,纖手從玉凈瓶中取出一株絳珠仙草,尾端猶自滴著雨露。
三人鼎足而立。
陸凝香被圍在中央,卻毫無懼色,手中巨斧開始變小,恰好讓她能夠握住整個斧柄,但上面流轉的青綠光芒則是愈發濃郁和純粹。
一百多萬年前,有人拿著一把斧子,劈開了一個小世界。
世人稱之為靈域。
持斧開域的人素有宏愿,曾有人問他是什么,他指了指巨斧。
巨斧有名,半璧洪荒。
斧主仙逝后,巨斧蒙塵,整個靈族無盡歲月,竟無一人可將之拾起,縱是威名震天下的六大天王也只能望洋興嘆。
當代域主可強行執起,卻不愿為之。
直至兩年前,有女凝香持斧出靈域。入古戰場前,她是大圓滿天仙,古戰場收官時,她離至仙僅隔了一場遲遲未至的心劫。
有人將她拖入夢境,因緣際會,那夢就是她的劫。
出夢境,即是渡心劫。
現在,那名女子舉起了半璧洪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