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蘇恒都是獨自一人待在竹林里,除了送飯外,不許任何人打擾,也不知在搗鼓些什么。
大小狐貍則是專心照顧三條桑蠶。桑蠶長得很快,一天到晚吃個不停,因而每隔一段時間,她們都要上山去采新鮮的桑葉,來來回回的,雖然并不是多么忙碌,但也不清閑。
只有天狗整天無所事事,沒事就趴在樹下打盹。
這日,天狗耷拉著耳朵,一邊垂著腦袋打瞌睡,一邊張著大嘴流哈喇子,似是在做著白日好夢。遠處突然走來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女孩,看起來不過一歲出頭的樣子,搖搖擺擺,憨態可掬。
天狗鼻子翕動,一下子醒了過來,抬頭看了一眼,見是個小孩子,心中的警覺便隨之散去。
“咿呀……”
小女孩剛到牙牙學語的年紀,見天狗醒來,一張小臉笑出了花,嘴里呀呀地開始叫喚,似是有些激動,不知不覺間,腳下的速度也快了一分,當即一個踉蹌。
“呀!”小女孩驚叫。
不過,她沒有摔倒在地,而是倒在了一團毛茸茸的肉團上。
天狗手疾眼快,用身體接住了小女孩,大嘴一咧,盡可能地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讓自己顯得更加的和藹可親。
小女孩也不害怕,兩只小手搭在它身上,撐起身子。摸了摸天狗的大長臉,她又將另一只手手中的一根大骨頭塞到天狗嘴邊。
“咿呀咿呀……”小女孩兩眼彎彎,眼中滿是期盼。
天狗一愣,卻沒有吃下去,看清那根帶著少許肉屑的大骨頭后,它那一張長臉瞬間黑了下來,臉色跟吃了個死孩子一樣難看。
這是一根被人啃剩的骨頭!
原始部落雖然落后,文明未始,但早有馴化野獸、飼養家禽家畜的先例,并被后人一代代繼承了下來,而馴狼為狗,就是其中較為成功的一項。
拿這個部落來說,他們也曾養過雞鴨鵝狗等,只是以往這里經常遭到猛獸的攻擊,禽畜的生存率極低,天狗剛來此,就是這里唯一的犬類生靈了。
小女孩是見過狗的,知道家養的狗比較友善,故而不怕天狗,哪怕這條狗的塊頭大了點。部落的人們也是見過狗的,知道狗吃骨頭。
這才有了現在的一幕:小女孩跌跌撞撞走來,好心地將人們啃剩的骨頭拿給天狗吃。
可她又哪里知道,此狗非彼狗,要它吃人啃剩的骨頭,那還不如直接殺了它。
天狗眼角騰騰跳動,神色僵硬,欲哭無淚。
恰好大小狐貍采桑回來,見得如此,頓時笑彎了腰。
“大狗,快吃吧,這可是人家的好意,你可別讓一個小孩子傷心吶。”小狐貍沒心沒肺地調侃它。
“你……你們……”
天狗咬牙切齒,仰天一聲狼嚎,一口咬住大骨頭,一溜煙地竄進密林中。
“大狗,別急,慢慢品嘗骨頭的滋味哦,沒人會跟你搶的,不夠的話再來找我要啊!”小狐貍兩手搭在嘴邊,沖著天狗離去的方向大聲喊道。
看著一臉幸災樂禍的小狐貍,狐女無奈搖搖頭。
不過,她們也知道天狗是不可能吃下那根骨頭的,多半是找個沒人的地方偷偷埋了。
小女孩自然
是不懂這些,見天狗叼走了她帶來的骨頭,高興得直拍手。
狐女上前,伸出一根纖細的蔥指,面帶笑容。
“咿呀。”小女孩明白意思,抬頭看了狐女一眼,小手便緊緊抓住了那根蔥指,隨兩女返回。
之后幾日,天狗一見到小女孩,就像是躲瘟神一樣遠遠地躲開,這把小女孩都弄迷糊了。
又幾日,蘇恒終于從竹林中走出,手里還抱著一大堆竹片。
“你們隨我進來。”
他招呼了聲,大小狐貍連忙放下手頭的事,天狗猜著多半是自己的任務要下來了,也興沖沖地跟了進來。
屋內,一堆堆竹片有順序地放著。大小狐貍和天狗撿起幾塊竹片仔細看了看,不由驚訝,相互交換了下眼神,小狐貍道:“蘇大哥,你在竹林里這么久,就是在刻這些字?”
“是的。”
“可是,你刻這些字有什么用呢?”小狐貍不解。
“我想,我知道這些是干什么用的了。”狐女插嘴道:“蘇公子是想教他們學字說話?”
蘇恒臉上露出笑意,“你說對了。”
“知道嗎?在這個部落里,是沒有語言和文字的,他們相互之間、以及我與他們之間,都只是以某些常用的音節來傳達某些意思,比如說:問好,表達敬意等。而更多時候,他們其實都是通過肢體動作來相互交流的。”
“肢體動作?”兩狐一狗一愣,突然想起蘇恒在和人們交流時,確實是用上了許多手勢。
“火,是人類文明的起源。而語言和文字,則是文明發展和傳承的載體,它必須深入到每一個人的生活中,讓交流和溝通變得便捷,才能將整個部落完全有效地凝聚在一起,才能去一步步地開疆擴土,繁衍生息,才能將積累的文明代代延傳下去。”
“因此,除了鉆木取火和養蠶抽絲的技術外,我們要教給部落的第三種技藝,就是語言和文字。”說著,蘇恒看向天狗,“而這個偉大又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天狗臉上的喜色早已消失,聞言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少……少主,您這是要我去當教書先生啊?這……這難度也太大了吧?能不能給我換一個?”
出乎意料,蘇恒并沒有拒絕,而是認真想了想,沉吟道:“你說的也對,要你去教他們寫字認字,難度確實不小。”
天狗頓時松了一口氣,謝道:“還是少主體諒。”
“嗯,那你就和她們兩個換一下吧。”蘇恒后面的話讓天狗的表情瞬間凝固,“你去教部落的女人們養蠶抽絲做衣服,她們兩個去當教書姑娘,你看怎么樣?”
“好啊好啊。”小狐貍在一旁拍手叫好,嘻嘻笑道:“一只大狗拿著針線做衣服,好玩好玩。”
說著,她露出一副期待的神情,似是在想象那個極具戲劇性的畫面。
天狗狠狠瞪了她一眼,把臉拉得老長。
抬起爪子看了看,它又哭喪起臉,心里直犯嘀咕。
這爪子別說穿針引線了,就是拿針都難啊!
“少主,這女人做的細致活兒,我怎么做得來啊?您這不是為難我大白嗎?”天狗唉聲嘆氣。
蘇恒面無表情,淡淡道:“那你就別廢話,好好去教你的字。”
天狗情知這差事是推不掉了,也不繼續啰嗦惹蘇恒生氣,歪了歪腦袋想了想,它問道:“可是,要教一群什么都不會的人去學字并理解那是什么含義,又該從何做起?”
這次小狐貍沒有再調侃天狗,同樣思考了起來。
萬事開頭難,該從何處入手,著實是個大問題。
“你們看。”蘇恒指了指地上的竹片堆,“我用這幾天的時間,分別在上面刻了上千個字,由簡入繁,由易到難,都遵有一定規律,你無須多想,只要照我整理出來的順序分階段教給他們就行了。”
“至于如何讓他們理解字和實物之間的關系……”他到外面撿了塊石頭,拿在手上晃了晃,再用樹枝在地上寫了一個“石”字,最后把石頭放在“石”字旁。
樹枝在石頭和“石”字之間反復點了幾次,最后再念了念“石”字讀音,他道:“就這么做,懂了嗎?”
天狗恍然大悟,“懂了!”
蘇恒滿意點頭,“好了,你現在就可以開始你的任務了。”
說罷,他叫了幾個人過來,讓他們幫天狗一起將竹片搬了出去。
“養蠶抽絲需要一定的耐心,你們別急,慢慢來。”他又對大小狐貍囑咐。
狐女螓首輕點,溫聲道:“這幾天我和小七去采桑時,又帶回了不少桑蠶以及一些蠶蛹,以后再讓他們出去多找找,料想速度也能快上不少。”
“哦?”蘇恒笑了,“那你們的運氣還真不錯,上次我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三條。”
“誰讓你上次不跟我們說就自己出去找了。”狐女嬌嗔,勾魂奪魄的秋水眸子間帶著點點嗔怪之意,讓她更具魅惑。
蘇恒連忙收回目光,“既如此,那你們也多費點心思,我還要去教他們一些其他的東西。”
說完,他徑直向屋外走去。
狐女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神色有些復雜。一旁的小狐貍將這些都看在眼里,大眼骨碌碌轉動,不知在想些什么。
從這一日起,部落里就多出了一位狗大師。這位狗大師狗模人樣,以兩條后腿著地,兩條前腿則是像手一樣背在身后,胸膛挺得老高,走起路來一搖一擺,看起來分外滑稽,卻又六親不認,極其欠揍。
它高昂著頭,用鼻孔看天,目無余子,不可一世,后面還跟著一群小跟班,懷里各自捧著一堆竹片,亦步亦趨,寸步不離。
就這樣,一條狗一群人成了部落中最引人注目的風景線。
最后,狗大師帶著眾人來到一處寬敞的空地上,一群人則呈半月形環繞在它跟前,開始了它偉大又艱巨的教學任務。
大小狐貍養蠶,天狗教字,蘇恒自然也沒閑著。
他帶著一群人進了山,在一個多月的努力下,終于找到了一座鐵礦,并將其中的一部分帶回了部落。
而后,他教人們燒火冶鐵,熔鐵鑄器,制作農具,鍛造武器……在他的帶領下,部落的人們一邊收集五谷種子,用農具開墾荒地,發展農業;一邊用火和武器趕走猛獸,開疆拓土,不斷向外擴張生存土地。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蘇恒也將一項項技藝傳授給族人們。
一個萌芽的文明,正在這個小小的原始部落中悄然滋生,并以燎原之勢,迅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