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用情,專而不深;情種用情,深而不專……”
峰靈嘴里反復咀嚼著這句話,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般新奇的說法,頓時大感有趣。
“你說你是情種,是覺得自己用情深而不專?那你為什么不能接受冷月舞?”他有些奇怪。
“我無法接受月舞,是態度專一,而不是用情專一。我若真的專情,有了青兒后,就不會又喜歡上另一個女人。”蘇恒搖頭糾正,神情無奈,道:“我心不專,愧對青兒。但我始終堅信一句話:人不能控制自己想什么,卻可以控制自己做什么。”
“人不能控制自己想什么,卻可以控制自己做什么……”峰靈若有所思。
“我也只是個人,有思想,有情感,而不是無堅不摧的鐵石心腸,我無法徹底控制自己的心。特別是在感情這種事情上,更是無法完全左右它。有時候,一句話,又或者只是一個眼神,就能讓兩個人淪陷。”
“天凰神界中,我和冷月舞風雨同行,我真的不想喜歡上她,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等我真正意識到時,已經晚了。用情不專,把心不牢,才有今日之事。”
蘇恒聲音低沉,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自責,“可是,人除了情感外,還有理智,情感操縱著我的‘心’,理智操縱著我的‘行’。我喜歡月舞,卻更愛青兒,且青兒是我第一個遇到的人,也是唯一一個完全認可的伴侶,我如何能負她?”
“活著,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事。在有了牽掛后,人就不能隨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青兒就是我的牽掛,因為有她在,我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能再放縱自己的心去接納月舞。”
“我與月舞,有緣無分,有遺憾,但不悔。因為,這是對她們兩個人的負責!峰靈,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峰靈早已聽得入神,還沉浸在少年的一番奇談妙論之中。聽得蘇恒詢問,他點點頭,“我理解。在感情上,每個人都是自私的,誰會愿意和另一個人共同分享自己的摯愛?”
說到這兒,峰靈話語一頓,看著蘇恒道:“可是,無論你怎么選擇,你都對不起冷月舞。”
“不接受,是對兩個人的負責,卻對不起一個人;接受,是對兩個人的不負責,同時對不起兩個人。”蘇恒跟繞口令似的說道,但峰靈卻能聽懂他的意思。
“這也正是我為之頭疼的地方,但除了第一種,我真的別無選擇。”少年揉了揉太陽穴,輕輕一嘆,“這一點,我若像慕師兄那樣,也就好了。”
峰靈聽出話中的弦外之音,不由笑道:“哦?在你看來,你那個慕師兄是君子?”
蘇恒頷首,“慕師兄確有君子之風,起碼在感情方面,他就是如此。”
“君子用情,專而不深。慕師兄這一生,除了輕霜姐外,就沒有對其他女人動過心,此為‘情專’。何謂愛而不深?拿影殺族里發生的驚變來說,慕師兄遭人陷害,在輕霜姐將他私自放走的時候,他其實很清楚自己走后輕霜姐會承受什么樣的懲罰,但他還是走了。為什么?為了大局!為了兩人的將來!”
“慕師兄是君子,所以即便身處險境,他也永遠不會失去理智。他深深明白一點,想要和輕霜姐永遠在一起,就必須為自己洗清冤屈,等
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會再回來迎接所愛。為了這個目標,在此之前,他不惜忍辱負重,甚至狠下心讓輕霜姐暫時為他承受那一切。”
“所作所為,皆為將來,此亦是‘情專’。然而,這也是他用情不深的體現。”
“情至極深處,便無法自拔。換作是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帶青兒一起逃出去,倘若青兒不同意,我就算用強也要將她強行帶走。至于此舉會得罪人,抑或是造成什么無法挽回的后果,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真相,什么將來,什么大局,全都沒有眼前重要。想懲罰我的女人?怎么可能?誰動誰死。”
“他是君子,我是情種,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區別。”
峰靈聽得心馳神往,蘇恒這番話,讓他嘖嘖贊嘆不已,覺得受益匪淺。
他雖是活了幾千年的存在,但在感情這方面,并沒有太過深刻的理解和領悟。
生在邪教之中,弱肉強食適者生存,赤裸裸的叢林法則鞭策著幼時的峰靈不得不奮力前行,哪來的時間和精力去談情說愛?修煉有成后,他又認識了蕭暮云,兩個人從相識到相知,再從相知到相愛……
蕭暮云雖然溫柔,但對感情上的事還是相當霸道的,對她來說,峰靈只能屬于她一個人。在這種情況下,峰靈哪里敢去拈花惹草?
也正因此,峰靈不曾像蘇恒這般,惹得一身情債。沒有感情的苦惱,整天都那么逍遙自在,又怎么可能平白生出那么多感悟?
可以說,峰靈在這方面的所知所悟,還不如蘇恒這個毛頭小子呢。這是一種不足,可又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現在,少年一番言論,登時讓峰靈嘖嘖稱奇。
“小子,你還真是個情圣嘛。”
蘇恒翻了個白眼,“得了吧,我已經夠心煩的了,你可別再取笑我了。”
峰靈攤攤手,“你們的事太復雜,我還是不摻和的好,留給你小子自己去傷腦筋吧。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在你想好怎么跟冷月舞開口前,還是先想想該怎么承受云姑的怒火吧。”
峰靈有些幸災樂禍。
“云姐姐?”蘇恒愕然。
“你應該看得出來,云姑很喜歡月舞這個孩子吧?”峰靈撇撇嘴,“我能感覺到,云姑是有些母性泛濫了,把月舞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你要是拒絕她,讓她傷心了,恐怕云姑第一個饒不了你。”
蘇恒嘴角一陣抽搐,抽了抽,又抽了抽……
他仰起頭,以四十五度角看上方,久久無言。
峰靈很不厚道地笑出聲來,在蘇恒眼歪嘴斜、憤憤看來的時候,他又一本正經地肅了肅臉,“不過小子,你心煩歸心煩,也別把正事給擱置了。古戰場開啟在即,邪道對參戰者的遴選時間也不足半年,在此期間,你最好破入人仙境。三仙之境,是進入古戰場的基本條件。”
說起正事,蘇恒也暫時將這些私人情感問題放在一邊,他皺了皺眉,突然想起一件事,當下問道:“峰靈,如你先前所說,各教各派的天仙弟子將是古戰場流派爭霸的主力,因為他們是古戰場條件限制下所能參與的最強戰力。可是,為何在仙道大會上,那些準備進入古戰場的宗子、天女里卻只有幾個天仙?甚至包括
火無天等人在內,也都只是天仙初階而已。這卻是為何?”
蘇恒思忖道:“我不覺得其他門派里,會沒有那些天仙大圓滿、甚至天仙巔峰的弟子。”
峰靈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細細想了想,道:“仙道大會,會確立仙道在古戰場中的弟子領袖,這雖是公平競爭,但其實誰都知道,真一教的實力是最強的。”
“歷屆仙道大會,十次里有八九次最終都由真一教執仙道之牛耳,次數一多,很多仙宗其實都沒有和真一教爭奪的心思了。況且,真一教的實力的確在其余仙宗之上,倘若真把領袖之位給搶了,很可能還會引起真一教的不滿和嫉恨。因此,部分仙宗其實只是派人過去走個過場而已。”
“像九霄閣的那個天權,只不過是地仙巔峰。九霄閣雖讓他來參加仙道大會,但真到古戰場開啟的時候,九霄閣必會遣出更強的弟子前去爭霸,因為那才是‘動真格’的時候。”
峰靈告誡道:“所以,你雖擊敗了天權,但萬不可掉以輕心,且須盡快提升修為,否則絕不是那些人的對手。”
蘇恒點頭表示明白,峰靈這一解釋,他才知道原來仙道大會里有這么多潛規則。
峰靈想了想,又接著道:“至于火無天等人為何只是天仙初階……這么跟你說吧,即使到了古戰場中,那里多半也是天仙初階者的天下,正常情況下,最強者最多也不過天仙中階,不會再高了。”
蘇恒一驚,“為什么?”
“因為心劫!”
“心劫?”
“不錯。”峰靈道:“三仙之境,分別有三六九重人難。待證天仙果位后,人難已滿,便是那令人談之色變的心劫了。只有渡過心劫,才能晉升至仙。”
“這個我知道,聽以前的玄真師尊說過,心劫者,問道,問天,問心。”
“話雖如此,但歸根結底,還是在‘問心’。”
“心劫很可怕嗎?”
“心劫可不可怕不好說,因人而異,形式也不一。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心劫足以讓他們傾盡全力去應對。不過,對有一種人而言,卻是例外。”
“哪一種?”蘇恒心里隱隱有了猜測。
“擁有赤子之心的人!”
峰靈一開口,蘇恒便暗道了一聲“果然”。
“這種人,就好像玉源山的那個小侍女,又好比如說……以前的你!”
“以前的我……”蘇恒神情有些恍惚。
峰靈點點頭,“你還記得在洪湖橫闖仙陣時,碰到大幻天云霞仙姑的‘大千一夢空花仙陣’么?那可是擁有赫赫兇名的大殺陣。當初你能通過此陣,就是因為你有一顆赤子之心,純凈無瑕,這才歪打正著地過了關。但是現在的你,就無法做到那些,因為你長大了。”
“人的一生,會經歷很多事情,漸漸地,他們的心態也會發生變化。你是這樣,我亦是如此,能一生都保持一顆赤子之心的人,億萬人中也找不到一個!”
“所以,如果讓你現在再去闖一遍大千一夢空花仙陣,都不一定能過。即便過了,也不可能像當初那般輕松寫意。”峰靈語氣一凝,“這,就是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