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海山聞言一怔,旋即臉色漲得通紅,不遠處那嬌媚無儔的美人的音容笑貌侵入眼里心里,每一個戲謔譏誚的表情都如同一把鋒銳的刀子插在心坎上,霎時間,屠海山明白了什么,也終于記起不久前對方出手偷襲一事。
原來……原來這賤人一直都在戲弄我逗我玩!
一念及此,屠海山氣得險些背過氣去,一張豬肝色的臉龐又變成了醬紫色,就差沒從七竅里噴出煙來。
白衣女子見狀,臉現驚慌之色,再也不敢戲侮他,眼神楚楚可憐,小心翼翼地道:“你……你沒事吧?人家不是故意要氣你的,可你本來就是個不男不女的陰陽人嘛,人家又沒怪癖,怎么能跟你好?要不……要不我行行好,收你做個妹妹,你瞧瞧成不成?”
白衣女子貌若無辜,實是殺人誅心,屠海山惱羞成怒,喉嚨里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宛如草原里受傷的孤狼,凄厲壓抑,隨即拔身而起,一頭沖撞向白衣女子。
盛怒之下,他的速度非但不減分毫,反而比巔峰狀態時還要快上一分。
白衣女子臉色一變,腳尖輕點,身形向后疾退,同時兩只纖手在身前不停擺動,驚道:“別……別過來!我不收你做妹妹了,你來當姐姐好了,你別過來!”
屠海山聽得更是咬牙切齒,眼看雙方的距離快速拉近,心底陡然生出一種殘虐的快感,再無半點憐香惜玉之心。
既然得不到,那就毀了她!
不得不說,鯤鵬族天下極速的名頭絕非虛傳,屠海山此刻的身法之快,恐怕唯有同階的迦樓羅才能壓他一頭,甚至連虛空之子都要自嘆不如。
然而,當屠海山如天外隕石般沖撞到白衣女子跟前十丈處時,卻好比江河遇上了大壩,砰的一聲重響,幾能震破人的耳膜,其非但沒能勢如破竹地欺近將白衣女子撕碎,反而將自個兒撞了個七葷八素。
屠海山心中一凜,回神望去,便見一朵綠莖紅瓣的巨大火蓮于虛空中冉冉升起,將白衣女子托在蓮心,花開十八,每一朵花瓣瓣尖都有一粒“圓珠”懸浮,通體光華大放,其芒交織,共同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
屠海山臉色一沉,眼神凝重,眼前的紅色火蓮顯然是一種結界,雖然堅固,但他并未太放在心上,真正讓他心存忌憚的,是那瓣尖上的十八顆“圓珠”!
那不知來歷的“圓珠”,單是看著,就給他一種厚實沉重的感覺,每多瞧一眼,屠海山就感覺自己仿佛把臉埋在了沙漠的沙堆里,干燥壓抑,根本喘不過氣來。
屠海山越看越奇,越想越驚,誓報侮辱之仇的他不敢再深入思索下去,渾身黑白二氣繚繞,混沌法則和世界法則縈繞十指之間,一道道掌影如雨打芭蕉般接連拍在結界上。
紅色火蓮緩緩開合,一道道流光溢彩的火焰在蓮瓣的脈絡上輕輕游走,十八顆“圓珠”在掌勢的壓迫下更是璀璨如天日,耀得人睜不開眼。
宛如火焰世界的結界壁壘顫動不休,可不管屠海山如何施為,它卻始終無法被攻破。屠海山心下愈急,化去人身,在鯤、鵬兩種形態之間來回轉化,或撲或抓或咬或撞,攻勢越來越快,招式也越來越繁密,到最后,甚至都分不清攻打紅色火蓮結界的到底有多少修士。
倘若有人從遠方眺望此處,便會見到一團火焰在緩緩移動,上天入海,毫不止歇。而火焰外圍,似乎還有一片片若有若無的虛影繚繞著,不時傳出一聲聲鵬嘚,憤怒而急促,令人心驚。
蓮心中的白衣女子臉上難掩錯愕之色,驚喜交集,驚的是屠海山不可思議的強大戰力,喜的是這道結界的牢不可撼。
白衣女子低下頭,喃喃道:“若是早上幾日,我這‘敷華’還擋得住他的這般攻勢嗎?”
白衣女子抿起嘴唇,那個狀若瘋狂的大敵給她的感覺,幾乎不下于這個境界的小天尊了。
不知不覺間,近千個回合過去了,屠海山和白衣女子全然屬于一攻一守的一方,攻者無半分守勢,守方也無反擊的跡象,原本惱恨欲狂的屠海山心里一沉,隨即振翅飛起,一聲高亢的厲鳴,轉瞬遠去。
“青丘狐族的高手,我記住你了!”
遠遠飄來一聲充滿怨憤的呢喃,前一刻還在酣暢惡斗的屠海山眨眼不見了蹤影。
碧海藍天,唯剩白衣女子遺世獨立,風采如昔。
屠海山化作鵬鳥,身形低掠,緊貼著海面飛行,水中倒映著那具威武雄壯的龐大身軀,原本睥睨天下的眼神中再也沒有了那種不可一世的迫人姿態,反而愈發苦澀晦暗,還有一絲絲驚疑不定。
短短幾天之內,就先后遭人四次侮辱,偏偏自己又奈何對方不得,從小到大,屠海山何曾這般憋屈過?此時此刻,他感覺自己像是把一輩子的氣都一并受過了,恨不得大殺一通以泄心頭之憤。
同時,久攻敵方不下的屠海山也逐漸冷靜下來,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首先,圣鯨族和青丘狐族居然都有如此厲害的雪藏天才,迄今才現身露面以找回場子,那么他們以前在做什么?昔年自己在兩族中耀武揚威之際他們為何能夠忍氣吞聲?難道是怕了自己?屠海山覺得不大可能。倘若如此,他們根本就過不了自己的心魔一關。
其次,自己與兩族有怨不假,他們前來復仇也在情理之中,可問題是,兩人為何會在同一天找上門來?偏偏這時候還是自己這輩子中最失意落魄之際。難不成……難不成他們是通過了什么途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遭遇,故前來落井下石?若不然,遠在北洲青丘的狐妖怎會突然來到這茫茫北海之上?
一念及此,屠海山壓抑不住地心驚肉跳,也正是基于此,眼見奈何白衣女子不得的屠海山才恨恨地舍敵而去,生怕自己已經陷入了某種陰謀圈套之中,屆時被耗了太多氣力以致讓人鉆空子撿了便宜,那可就英雄氣短了。
屠海山拿得起放得下,加之情況也不容他我行我素,故而很快就做出了退走的決定。
如是過了半天后,當前方一片絢麗的凰羽飄飄揚揚地攔住去路時,憋了一肚子火氣的屠海山終于忍不住破口大罵。
“他娘的!圣鯨族跟狐族與老子有怨隙,來尋老子晦氣無可厚非,只要有本事,把老子這顆腦袋取走老子也無話可說,可你奶奶的鳳凰族又來狗拿耗子地湊哪門子的熱鬧?老子是拔了你一根鳳凰毛了還是聞了你一個鳳凰屁了?干你娘的趁火打劫,欺人太甚!老子先廢了你!”
言未訖,惱怒已極的屠海山直接展開偌大的鵬翼,迎面撲去。
凰羽紛飛之下,一名白裙少女手提紅色長劍,見對方剛一照面、不由分說就罵罵咧咧地開打,不禁一怔,臉上有幾分錯愕之色。
緊接著,她一言不發地提起長劍,朝前方不急不緩地展開劍勢。
劍花綻放。
霎時間,一股純粹濃郁到極點的殺伐之氣與庚金之氣平地而起,猶如颶風呼嘯草原,轉瞬充斥了整個海天之間,浩瀚的北海剎那間被切割得支離破碎,相距毫厘的海水之間居然都出現了一條條細小卻深的溝壑,觸目驚心。
如果說在此之前的北海海面是一面蕩漾著微波的鏡子,那現在它就是一件裂痕斑斑的破碎瓷器,并且在那裂痕之中,還有一股股強烈的殺氣如狼煙升騰,凝而不散。
屠海山肌膚驟然緊繃,若懸萬千兵刃于體表三寸處,將落未落,刺激得他渾身汗毛根根炸立。
“庚金殺伐之氣?”
屠海山一愣,來者的法術神通赫然是白虎神山的招牌手段,這讓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難道對方也是白虎一脈的傳人?
不可能啊!
別說白虎一脈向來單傳,光是對方鳳凰族的身份,白虎神山也萬萬沒有傾囊相授的道理,那不是自毀長城嗎?
莫非是有人在冒充白虎一脈的傳人?
這么一想,邏輯似乎就通順了。畢竟,庚金殺伐之氣雖是白虎神山的招牌手段,卻并非獨有,白虎一脈只是將其發展到巔峰而已。并且,修真界中也不乏有能模擬法力屬性的秘術,就好比那個天殺的先天元磁真體。
屠海山露出恍然狀。
然而,先入為主的他只想著是否是有人在冒充白虎一脈的傳人,卻從未反過來思考,是否是有人在冒充鳳凰族人!
鵬翼一拍,隨之激出的混沌法則與混雜庚金殺伐之氣的劍芒迎面沖撞在一起,兩者相觸,就如同風搖蘆葦,一個猛,一個韌,各有所長,愣是斗了個旗鼓相當。
緊接著,白裙少女劍勢一變,以自身為中心,十方聚齊無數白色凰羽,前端呈鳳喙模樣,矛頭直指屠海山。
屠海山見狀,更是對她的鳳凰族身份深信不疑。
白裙少女一聲嬌喝,劍隨心動,而在人與劍之前,那數不清的白色凰羽極速攢射向前,與屠海山急急脫落掠出的黑白鵬羽相互對射。
凰羽對鵬羽,庚金殺伐之氣對混沌世界法則,一時間,云翻霧涌,大浪滔滔,海天之間色彩紛呈,說不出的絢爛妖麗。
但那刺眼的瑰麗之中,卻殺機四伏。
屠海山打定了主意要速戰速決,故而攻勢猛烈之極,只比攻打“敷華”時的全攻姿態要弱上一分,留著那余下一分以備不測,旋即展開千變萬化神通,在各種生靈之間肆意變幻,借各種生靈的天賦神能,鏖戰這個半路殺出的鳳凰族女劍圣。
然而,眼前這個對手的實力再一次出乎了屠海山的預料,來敵之強,竟不下于此前的十尾狐妖,只比那條大鯨弱上一籌。
屠海山心中暗罵:“怎么什么時候高手都成了田里的大白菜,一個一個地冒出來,還他娘都是沖我來的?!”
屠海山越打越心焦也越心累,如是與白裙女子交手了七八十回合,突然出聲叫道:“聽聞鳳凰族有一天驕,妖神同體,名叫靈幻,可就是你了?”
白裙女子不答,陷入忘我之境的她早已與劍不分彼此,當頭就是一波劈挑抹刺。
屠海山在心里詛咒連連,若是換作平常時候,他不介意和對方死戰到底,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越來越能嗅到一股陰謀的味道,因此,在雙方的戰斗進行到一百二十回合的時候,他再也不敢耽擱,倚仗鵬鳥極速,再一次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