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那聲嬌喝,長風起,驟然猛烈,原本如驚濤駭浪般朝一個方向猛擊的狂風開始回旋,以老十三所立之地為風眼,劇烈旋轉起來。
叮叮叮……
密密麻麻的撞擊聲連成一片,快到分不清,乍一聽,好像是一座神岳在轟砸龜殼光影,撼得它搖搖欲墜,裂縫蔓延。
老十三面色沉凝,不驚不亂,雙手快速結印,一絲絲時間和空間的力量于掌指間綻放,宛如初陽的霞光穿透枝葉縫隙,雖然絲絲縷縷的并不濃郁,卻熾盛無比,足以驅逐黑暗,照亮一方天宇。
“天龜射息大法!”
老十三仰面大喝,嘯聲穿云,音波化形,一浪高過一浪,搭載著時空的力量,如漣漪擴散,瞬間炸開了這個“颶風眼”,無數星辰砂四處灑落,紛紛揚揚墜入北海。
“你也吃我一拳!”
震開困局,老十三眸光犀利,長發亂舞,并不高大的身材此刻卻顯得偉岸無比,如同一尊天神,氣勢睥睨,威震天下,抬手就是一拳轟向遠處俏生生立在空中的風鈴。
拳芒貫穿天穹,風鈴卻不為所動,對迅速迫近的殺招視而不見,精致的臉上掛著燦爛的笑,甚至還皺了皺鼻子,不滿地咕噥道:“這么兇干嘛?頭發都開始放風箏了,一點也不可愛。”
可愛?
即使老十三現在正處于一種橫勇無敵的特殊狀態,聽到這話也被嗆了一口氣,劇烈咳嗽起來,一張臉黑得跟剛從煤礦里爬出來似的。
周圍眾修面色古怪,但無人覺得風鈴是個只會耍嘴皮子的花瓶,因為先前那被震散的颶風只是開始,旁觀者清,從外圍遠遠看去,便能見到一條巨大的風河在呈環形蜿蜒回旋,無數肉眼清晰可見的星辰砂在其中沉浮,宛如一條大蟒將老十三圍在當中。
而現在,這條“大蟒”開始縮緊身體,要生生絞死老十三。
噗噗噗……
拳芒轟至,許多星辰砂都被震飛,但更多的力量卻被悄然吞噬,好比一塊大石落入沼澤中,雖掀起過波瀾,但轉眼就沉寂了下去,再難重見天日。
不僅如此,原先被震落海中的星辰砂也被一股秘力牽引,飛了回來,加入風河之中,更增其威勢。
久攻無果,反而危機更盛,這讓老十三眉頭大皺,張口一聲輕叱,天龜射息大法吐出最后一道本源精氣。
“咄!”
再一聲叱,那直欲穿天而去的犀利一氣驀地停留在空中,而后開始擴散,猶如一滴血滴在了無形的光幕上,迅速向四周蔓延。
待它擴散至方圓百丈之后,老十三覆在額頭的交疊雙手朝天一印,無數負責的道則天軌從前額和雙掌掌心沖霄而起,沒入那滴“血”中。
最后,他一拍后背,又一乳白色的光束沖出,融入其中,終于完成了這復雜的一式:“卜天圖!”
十方氣流混亂,風流云散,一張布滿龜甲紋理的天圖成形,像是從未知時空擠過來的一般,始一現世,就有翻天覆地之威。
天龜族所在,那大漢變了臉色,喃喃道:“連這一式都練成了。”
眼角余光有意無意地瞟向幾位金仙長老,面無表情者有之,撫須點頭者有之,他不禁心弦一緊,神色幾度變化,而后腹誹:“打個架還咋咋乎乎的,就你嗓門最大,生怕長老們看不出你學會了這幾門法術么?”
另一邊,清真派幾位金仙高手也在傳音天刺之子,讓他注意場中兩人的比斗,若無意
外,最后的角逐應該就在他和其中某一人之間展開。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而作為目前在戰方的靈族,顏浣溪仍是安靜不說話,岐老則老神在在地在那兒點評:“這小子不錯,連天龜族的卜天圖都使出來了,如果再加上一塊天機殘甲,那鬼丫頭說不定還真會有些棘手。”
兩人身后的火天心情復雜,既希望風鈴勝出以洗刷靈族戰敗恥辱,也希望她和自己一樣輸掉,兩種結果各有顧慮,讓他糾結萬分。而聽到岐老的話,他心中一動,愈發不是滋味。
顯然,岐老對風鈴有著強大的信心,并不受他戰敗的影響。
以此觀之,長老們是否從一開始就更看重頑劣調皮、跟沒長大孩子似的的風鈴,而不是他這個威風八面、俯視同輩的伏檀第六子?
火天念頭百轉,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情不自禁地揣摩族內長老們的心思。
眾人心思各異之際,那龐大的卜天圖終于和風河撞在了一起,霎時間,風吼云急,卜天圖和風河相互磨滅的聲音越來越大,恍惚間,若有萬千兇獸在咆哮廝殺。
卜天圖抵住了風河,前者不能擴散一步,后者無法縮緊半分。
風鈴屹立風中,宛如一位要霞舉飛升的長生仙子,氣質高貴而柔和,面對眼前的僵局,她不慌不忙,單手結印,對著前方不斷印出。
心念所至,那風河中的星辰砂凝結成一件件神兵,和她的手勢相同,刀槍劍戟,斧鉞繩鞭,各種形狀,應有盡有,發出道道神光,紛紛攻殺向前。
無數道神兵殺芒齊綻放,更是有些以本體徑直斬來,那卜天圖頓時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原本因與風河較勁而微微抖動的弧度愈發明顯。
老十三臉色有些不好看,他自認為是要跟天刺之子決戰的人物,如今卻被一個小丫頭拖住了,讓本想打一個漂亮戰給幾位長老看的盤算落空了。他從未輕視過風鈴,但也沒想過一打起來會形成這個局面,起碼他現在太過被動。
想到這兒,他心頭一寒,縱身而起,將自身融入卜天圖中,隨后卜天圖開始旋轉起來,速度越來越快,且伴隨有無數道神光從卜天圖邊緣掃射而出,將風河不斷洞穿,更多的還與星辰砂凝成的神兵對轟。
一時間,場面火爆無比,熱鬧萬分。
風鈴靜靜地觀察了一會兒,突然嘴角掀起一抹俏皮的弧度,纖手朝卜天圖隔空一抓,而后攥緊了拳頭,自語道:“小泥龜你不行,就知道欺負女孩子,等我把你擒下,看你也羞不羞!”
話音剛落,那風河突然開始顯現出顏色,且不斷變化,從青變紫,從紫變藍,從藍變褐,從褐變黑……接連四十九變,每一個變化,卜天圖的壓力就盛一分,到了后面,老十三不得不祭出隨身法寶加持,以抗風河。
四十九變過后,風河又是一變,突然間爆發出最熾盛的金光,猶如一條熔煉了太陽星的神河般,綻放出不可逼視的光芒。
“啊……”
一聲慘叫從卜天圖中傳來,牽得眾人心神一動,顯然戰況有變,天龜族的老十三受到了極其嚴重的打擊。
有天眼者紛紛開啟天眼,卻見老十三幾乎掉出了卜天圖,神情萎靡,面色晦暗,活像個病癆鬼,哪有先前舉拳轟天的半點霸氣。
一些心思敏銳者看向了他的眉心,那里隱約可見一道元神,此刻正千瘡百孔,幾乎被洞穿成了篩子。
“那金色風河居然可以透過肉身和神通的防御,直斬元神!”
明了了真相,天
龜一族臉色鐵青。
毫無疑問,這一次的襲擊太凌厲了,直接重創了元神。
元神之傷非肉身之傷可比,一旦受創,戰力會驟減,而且事后還須配以天材地寶慢慢修復調養,方可痊愈,甚至一個不小心還會落下病根,大大影響道途。因此,看到老十三這副慘狀,眾人幾乎可以預見戰局的結果。
如果沒有某種禁忌之術或者法寶強行支撐他暫時保持戰力巔峰狀態,這一戰他輸定了。
天龜族的三位金仙又驚又怒,老十三一敗,那爭來奪去的神物豈不是徹底跟他們無緣了?這個結果,不可忍受。
他們不禁回頭望了大漢一眼,靠他嗎?老十三道行高了一籌都抗不住那風河,再上去一個估計也是白搭,只會在風鈴手下落個重傷的下場,打擊信心不說,又要浪費多少神料養傷?
清木真人暗暗傳音:“天賜,元神之力是你的弱項,下一場對上,可要多加提防。”
虛空中傳回答應聲。
岐老老臉笑容綻放,就要上前勸退對方,可就在這時,那老十三忽然從懷里掏出一塊白色的殘破龜甲。
“天機殘甲?!”岐老眼睛霍然圓睜,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就連顏浣溪也無語了,眼神怪異地看了他一眼,這烏鴉嘴……
近古末年,天龜族出了一頭奇龜,法力不算很高,但其天生背刻天軌,親近冥冥中的天機,且終其一生也都浸淫在揣摩天機之中,頗有成就。傳聞,它憑借擺弄天機大勢,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斬殺高它一個大境界的修士,名震一時。
若非它是父母生養的,很多人都會以為他是神族道子。
然而,有道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老龜最終玩火自焚,觸及了不可泄露的天機大秘從而引來天罰,被當場劈死,只余幾塊四分五裂的龜甲。
而這些殘軀,就是天機殘甲。
天機殘甲有數塊,各有不同點效用,神奇無比。岐老不知道老十三掏出的那塊有什么用,但此刻眼看勝負已定,卻徒添變數,他又如何能保持淡定?
這種東西太過玄妙,說不清道不明,難保它不會改寫結局。
在眾人目光注視下,天機殘甲發光,一團乳白色的光暈將老十三籠罩在內,而他那支離破碎的元神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過來。
“不對!不是恢復,好像是……”清木真人看出了端倪。
天龜族那位穩重的金仙如釋重負,因為他知道這塊殘甲的運用了。
“逆亂天機,重來一次!”岐老注意到了那團白色光暈中飛舞的時光碎片,感到深深的震撼。
這殘甲,竟不是為人療傷復原,而是逆亂了天機,將已然的結果變成未然的開始,給了老十三一個重新再來的機會!
換言之,它就是一顆后悔藥!
這何其驚人?
“哼!”
就在眾人深受震撼的時候,一聲微怒的嬌哼傳來。循聲望去,那風鈴不知何時手中多了一把大扇子,足足是她的兩倍高,一大一小的組合看起來頗有幾分滑稽。
此刻,風鈴臉上滿是不耐之色,看著老十三道:“裝神弄鬼的玩意兒,姑奶奶一扇子送你上西天。”
說罷,她雙手把住扇柄,用力一揮……
“啊……”
一道人影伴隨著慘叫聲迅速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邊,而那方向,正是西牛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