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沉默了一會兒,紀迎寒才緩緩開口。
他思慮道,“魔界之門確在我派鎖妖塔下,我也知‘螭’的毒性耽擱不得,但是鎖妖塔是我派重地,你們幾位非我蜀山中人,要放你們進去,我一個人做不了主,須得其余二位長老一概同意才行。”
“那就請紀掌門帶我去見一見二位長老?”汪文迪道。
他放下拂塵,招呼殿內弟子,吩咐道,“去請二位長老。”
弟子望了他一眼,應聲退了出去。
他轉而又對眾人好言道,“各位不必著急,耐心喝口茶,等上一會兒。”
話音一落,果有弟子自門外端了個木盤,上面一三一四擺著兩列香茶,共是七杯,香氣撲鼻,很是清冽。
但眾人一見這奉茶的弟子,臉色就全變了。
這人雖換了裝束,正是白衣佩劍,可他的臉,他們卻是認得的,正是自稱關宿的弟弟,易西風,關宿率人向陳月歆尋仇時,他并不在其中。
汪文迪沒接他的茶,他面色平平,眼中失了往日的神采,也不開口詢問,只是越過手,將茶直接放在了桌上,擺在了七人身邊,便退到了紀迎寒身后。
“紀掌門這是什么意思?”汪文迪警惕起來,直言發問。
這人與關宿是同門,若皆是蜀山中人,他不認為紀迎寒會不知道弟子死亡的事情,讓易西風就這么大搖大擺的出來給他們上茶,這擺明了,是要他們主動給一個交代。
他們本不知道柳溪嵐與關宿是蜀山弟子,而現在,他們已經身在甕中了。
未等紀迎寒答話,一邊的熊巍眼中便先閃過一絲異色,跟著撐住了自己的腦袋,暈暈乎乎道,“汪哥……我、我頭好重……”
朱夏想要伸手扶他,還沒碰到他,他就已經先趴倒在了身邊的桌上,不省人事起來,接著,藤原離鸞亦倒了下去。
汪文迪瞇了瞇眼,瞥向了那爐鼎中不停彌漫又消散的青煙。
不過他知道,藤原離鸞體內有雙圣之氣,能使她中招,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這招數比雙圣之氣更加蠻橫,二便是,這招數對她本身是無害的。
紀迎寒臉上依舊有一縷笑意,道,“小友放心,我們不會傷害無關之人。你身邊跟著的,都是些非凡之人,我只是讓他們好好睡上一覺,以免他們插手我們之間的恩怨,徒生事端。”
“你不必如此!”陳月歆噌的一下就站起了身。
她傲然道,“柳溪嵐與關宿之死,都是我一人所為,與他們何干?!若有什么后果,也是我一人承擔!”
張霏霏伸出手來,想拉住陳月歆,給這件事多一些商量的余地,道,“月歆,你先冷靜一點……”
但她自己也受到了青煙的影響,有些昏昏欲睡,靠與汪文迪相握的一只手上傳來的溫度打著精神。
朱夏也是勉強維持,真要說沒被影響的,只有汪文迪、陳月歆同瞿星言三人。
門外傳來一聲厲喝,道是,“好大的口氣!”
兩道壓迫感十足的靈力闖入感知范圍,隨后進來兩個白發蒼蒼卻精神矍鑠有如峭壁之松的老人。
左邊那個一身玄紋錦衣,目光如鷹,端著擱在臂上的拂塵,頗有幾分兇神惡煞,右邊的著品月色的寬袍,發絲未束,帶著些許不羈之意。
紀迎寒起身,示意道,“這二位便是我派長老,啟明真人同七襄真人。”
啟明真人賈雁來,七襄真人張南呂,陳月歆記得,瞿星言曾經同自己說過,這兩位還都是得道之人,本領當然更不一般。
她喚醒神印,炸開一道軒昂的靈力,冷聲道,“怎么?本座不配?”
瞿星言也站起身來,擋在她前面,面不改色,給人賣了個面子,道,“依二位長老看,如何處置才算妥當?”
靈力碰撞之間,對方也已知他的來歷,皺了皺眉,道,“青龍上神,蜀山派自成立以來,一向敬重九天玄女,與四圣也愿意交好,可是她殺了我蜀山弟子,你該不會偏袒魔道吧?”
他還未答話,張霏霏便費勁道,“你們身為長老,也不該徇私……是正是邪,從不是一面之詞論斷的!”
“好!”張南呂看了她一眼,大手一甩,爐鼎中的青煙便匯成一團,從中顯現出清晰的鏡像來,道,“既然我們雙方都愿公平論斷,那老道我就與你們把此事捋個清楚!”
鏡像中的時間倒回了兩天前。
那日,傍晚時分。
踏著夕陽的余暉,一身現代裝束的關宿,背上背著他那裝有寶劍的黑盒子,走進了山門。
他早已習慣了這般的美景,紅色的夕陽仿佛近在咫尺,讓人想起‘若夫日出而林霏開,云歸而巖穴暝’的描述,矗立其中的閣樓巍峨挺立,一面鋪滿了金色,一面漸入陰暗,是‘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的意境。
“師兄回來啦!”易西風朝他小跑過來,澄澈的眸子里滿是好奇,道,“師兄,怎么樣?還順利嗎這回?下回也帶我一起去吧!離上次我下山已經有好久了,好想吃山下的美食啊!”
關宿斜了他一眼,徑直走向后院弟子的廂房,換下裝束,道,“我怎么記得,某些人好像前兩天才下過山。”
易西風不依不饒,道,“哎呀好師兄,你就帶我去嘛!我保證不給你拖后腿!”
他沒回答,臉上面無表情,腳下步子未停,又轉去了御風臺,將易西風留在了長有百階的樓梯之下,而他的師父張南呂正在平臺上等他。
“師父。”他行了個禮,走上前去。
張南呂背著手,應了一聲,遙望天際,一派臨風仙人的模樣,又問道,“如何了?”
他雙手奉上一個寶葫蘆,沉聲答道,“這次回收的陰氣與之前三次是同源之物,沒有人員傷亡,一些平民因此受到了驚嚇,弟子已經看過了,穩定心神后并無大礙。回收的過程并不難,只是其起因……弟子還沒查明白。”
“好,這幾日為此事辛苦你了,明日將葫蘆交給掌門,便暫時歇幾天吧。”張南呂滿意的點了點頭,接著道,“至于起因,待你雁來師叔出關再論。”
“是,師父。”他應下,復又沉吟了一會兒。
張南呂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問道,“還有何事?但說無妨。”
他低了低頭,道,“師父,下回再有出山的任務,希望師父能準西風師弟和我同去。”
“哈哈哈,定是這小子又纏著你了,”張南呂望著漸起的夜幕,朗然一笑,道,“我看平日里你總是躲他,還以為你不喜歡這個師弟,沒想到今日竟主動幫他說話了。”
他移開了視線,道,“弟子是看他太笨了,多給他些歷練的機會,說不定劍術還能趕上。”
張南呂道,“好好,師兄弟和睦是最好的。”
說著,他一邊抬手指了指底下的練功場,繼續道,“西風有些天分,只是稍有懶惰,又太過貪吃,所以技藝不精,總比你們這幾個佼佼者差了一截,下回有同行之時,你可以旁敲側擊,多指點指點。”
關宿眼眸微亮,行禮道,“謹遵師命!”
第二日,卯時雞鳴,蜀山各處早有忙碌的身影,關宿也不例外,他一向是長老口中那既有天分又肯努力的優秀弟子,一大早就在劍閣與同門相互喂招拆招,切磋練習起來。
遠處走來一道倩影,喚道,“師兄,關師兄!”
他認得這聲音,立馬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與他切磋之人也識趣的讓開了位置。
關宿回過頭,看見一襲素衣,半挽發髻的柳溪嵐朝他而來,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招呼道,“師兄,你瞧這是什么!”
她手里捧著碟子,里頭的油紙上放著四顆圓滾滾的綠色團子,散發著艾草和蛋黃的香味,看上去就很是好吃。
他道,“青團,你親手做的?”
“是啊,快嘗嘗。”她遞到他面前,溫和道,“給師父采藥的時候,順便帶了一些原料回來,春天來了,該吃青團了。”
他咬下一口,香甜軟糯,回味無窮,夸贊道,“真好吃。”
就在他要伸手拿第二個的時候,一道身影迅速的沖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青團帶碟子給搶了去,高聲得意喊道,“剩下的就歸我啦!”
關宿額上青筋跳了跳,一字一頓道,“易、西、風!哪都有你!”
“哎呀,柳師姐的手藝就是好!”他一口一個,三顆青團不過眨眼間,就全進了他的肚子。
柳溪嵐攔下關宿,忍俊不禁道,“由他去吧,我再做一些便是。”
“就是,還是柳師姐善解人意!”易西風又重新湊了過來,清了清嗓子說起正事,道,“對了師兄,啟明長老已經出關了,掌門讓我來叫你過去。”
一說有事兒,關宿還是立馬板正起來,與柳溪嵐相視一眼,便道,“我這就去。”
到了大殿中,紀迎寒和另兩位長老都在,等他一進去,就將殿內其他人都打發了出去,還合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