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時,汪文迪看見,陳月歆歪著頭貼在他肩膀上,已經睡著了,有幾縷發絲凌亂的翹了起來,滿臉都是疲累,但睡得很安穩,像個玩累了的小女孩。
待經過自己身邊時,汪文迪也松了口氣,叮囑道,“別下手太狠了。”
瞿星言‘嗯’了一聲,背著她進了屋內。
第二日。
滄溟果然與所料無二,消停了一天,而汪文迪的計劃也因為殷揚的說法需要做一些布置上的更改。
“現在是滄溟的休養時間,也是我們最好的離開這里的機會。”他安排道,“我們分成三批,依次出城,往不同的方向走,我一得知九井的位置,會立刻傳音給你們,我們再會合,一起離開魔界。”
“阿瞿,你和月歆第一批走,阿夏,你帶著冥界眾生相,和藤原第二批走,我和霏霏會先留下等消息。最遲,今晚我和霏霏也一定會帶著消息出來。”
陳月歆第一個舉手贊同道,“我同意!早就該主動采取行動了,憋死人了!”
瞿星言也點頭道,“事不宜遲,半小時后,我就和月歆先走。”
張霏霏笑了笑,道,“好,那就這樣定了。阿夏,辛苦你帶著寶物一起行動。”
沒有聽見朱夏應聲,張霏霏這才發現她一臉心事的表情,又問道,“阿夏?阿夏!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兒了?”
朱夏回過神來,眾人的視線皆在自己身上。
她摸了摸鼻子,答道,“沒、沒事。我就是有點擔心……那個殷揚,他如果真弄來了九井的位置,這應該算是私自放走我們吧?魔尊,能饒過他嗎?”
“這你放心,他要是真的幫了我們,我不會見死不救的。”汪文迪應道。
計劃一定,大伙皆依計行事。
殷揚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來過這間屋子了。
屋子在與魔尊寢殿相對的方向遙遙而立,滄溟下過令,不許任何人靠近這個地方,包括殷揚。
但這里并非塵封的狀態,每日都有固定的人打掃,只是他們干完打掃的活之后,就會被滄溟殺掉,久而久之,這里更被視為最恐怖的禁地,無人愿意靠近。
里頭的一切擺設都和他記憶里的一樣,一動沒動。
他目標非常明確,放置著筆墨紙硯的書桌上,在一幅壓好的畫旁邊,就有一本冊子。
經過桌邊,視線瞟過那幅畫——
畫上是一個身著藍衣、翩然似仙的女人身姿,可惜的是,臉上的五官并未畫完,還差一雙靈動的眼睛。
旁邊有一行鋒利干脆的字,寫著‘靈洞古壇基,煙蘿接翠微’。
他嘆了口氣,扭頭拿起了那本冊子。
沒多久,殷揚就翻到了他想要找的內容。
夜風掠過,屋外飄來一股不加遮掩的、囂張彌漫著的魔氣。
他臉色一變,立刻合上了冊子,與他將東西放回原位的同時,那股魔氣就把屋門沖開,那道冷冽肅殺的聲音砸了過來,道是,“真的是你。”
殷揚知道,在滄溟的實力之下,他就算是想藏、想跑,也一定會被發現。
這語氣里的怒火之下,還有一些壓抑著的驚訝。
他轉過身子,面對滄溟,低頭道,“屬下僭越……”
滄溟顯然不打算買賬,直言道,“如果你能說出一個讓孤信服的解釋,孤或許能既往不咎。說,你來這里做什么?!”
“屬下不能說,”他頭更低了下去,沉聲道,“請陛下治罪!”
“治罪?”滄溟冷哼了一聲,道,“若孤今日不來此,不就發現不了你?你最好給孤一個字一個字說明白,從他離開后,這是你第幾次來此?!”
“第一次。”他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夜風好像更大了,滄溟沒著急說話,周身的氣息卻越來越張狂,越來越迅猛。
“殷揚,你背叛孤!!”滄溟咬牙切齒吼道。
他渾身魔氣暴漲,衣擺在風中翻飛,一雙嗜殺的眼睛死死的盯住對面的人,黑氣在他手中匯聚,在他全身匯聚,但在這黑氣之下,有無數痛苦的嗚咽。
殷揚著急的抬起了頭,解釋道,“陛下!我沒有背叛……!!”
一道黑氣凌厲襲來,正中他的腹部,打斷了他的話,將他徑直掀翻了出去。
滄溟瞬間逼近,一把掐住了殷揚的脖子,重復道,“連你也要背叛孤!連你也要棄孤而去,選擇他!!”
六百年,從少時到如今的情誼,全部被‘背叛’二字絞得稀碎。
周遭狂風大作,就像此時滄溟的怒火,完全無法平息,他一旦生氣,后果是很嚴重的,而且他若真要治罪,恐怕輕易就是千刀萬剮之刑了。
他手中的黑氣匯聚成一把鋒利的匕首,對準了殷揚的要害,冷笑道,“早知今日,孤當初就該拿你第一個來祭咫尺顏!!”
實力懸殊,如螻蟻之于天神,殷揚毫無還手之力。
“……陛下,相信我……”他也沒想反抗,艱難的擠出一句話,道,“他能幫你,你和他之間……本不該如此……!”
“別提他!別逼孤!”滄溟捏緊了手里的利刃,緊咬后槽牙,道,“別逼本王,殷揚!!本王不想殺你!!”
“找他回來,魔界將……”
“閉嘴!!閉嘴!!本王就是要毀了魔界,讓他知道,他的行為到底有多愚蠢!!”
手起刀將落。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金光剎那襲來,射穿了他手中的利刃。
殷揚自被這沖擊力震了出去,跌在那書桌邊上。
滄溟穩住身形,金光沒入后頭,沒多久又被拉了回來,與兩道身影一起,落在了空曠的屋內。
汪文迪接住去而復返的寶劍,稍稍松了口氣。
他搖頭道,“害,你這魔尊當的,每天總得殺幾個人,心里才舒坦不是?”
身后跟著的張霏霏也是眼疾手快的到了殷揚身邊,把人扶正,為其探查傷勢。
滄溟壓住了眼里的情緒,反諷道,“那又如何?有種的就把本王從這最高的位置上拉下去,沒種就少說話!”
“我只是覺得殷揚這孩子對你挺不錯的,”他悠閑的評述起來,像個十足的長者,目光又十分銳利,道,“殺了他,你就是真正的眾叛親離了吧?”
這話直接把滄溟噎住了。
就在他愣住的空隙,殷揚射出一道黑光,直抵汪文迪的眉心識海之中。
汪文迪眼眸一動,除了九井的位置之外,殷揚還希望自己就此離去,不要管他和魔尊之間的糾葛。
或者,他從來都不怕死在滄溟手下。
下一秒,滄溟暴然而起,眉頭緊擰,眼中是狂躁的怒火,他將力量匯聚,一招沖了過來,似乎是想證明,汪文迪所言為虛。
殷揚推了張霏霏一把,道,“走!”
那邊的汪文迪招架住黑光,借力把另一劍化作一條金繩,順勢將張霏霏接到自己身邊。
在他分力之時,滄溟加重了手上的氣力,更猙獰的黑光在其后背凝聚,逐漸化出誅神槊的形狀來。
這招要接,汪文迪必要此時拋開張霏霏才行。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殷揚用盡了力量飛撲而來,從背后抵住了滄溟的后脖頸,這才在極短的時間內削弱了他的招式,使他沒能第一時間召喚出誅神槊。
但顯然,他更加憤怒了。
他架開汪文迪與張霏霏,回身一道黑光消去了殷揚的力量,隨即將人整個提了起來,大叫道,“我殺了你!!”
“陛下……”在汪文迪出手之前,殷揚先抬起了手,扶在他的腕上,輕聲道,“若要我死,何需陛下親自動手?”
說罷,殷揚的手剎那轉向了自己的心口,指尖為刃,鋒利至極。
早已出了戰斗范圍的汪文迪,在腦海里殷揚留下的那道微光催促之下,第一時間竟未能出手。
張霏霏捏緊了他的手心,他回望她的雙目,一個縱身,離開了現場。
殷揚對自己出手的速度之快,滄溟也沒想到。
所以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迅猛的刀已經刺入了殷揚的要害之中。
他撂開殷揚的手,新鮮的、溫熱的血液濺到了他的身上,眉頭不自覺的擰緊,語氣中還有些許疑惑與迷茫,“你就這么想死?”
殷揚能感覺到痛,但那不重要了。
他答道,“如果我的死……能讓陛下明白……”
滄溟眼神一動,最終松開了抓住他的手,眉目之間又歸于冷冽鋒銳,寂寂然看著他殘敗的身軀砸在地上,看著他的傷勢進一步加劇,看著他神情中被放大的痛苦。
沒有人可以忤逆自己,殷揚也一樣。
他不過是個奴仆,這樣的命,自己身為魔尊,在魔界一抓一大把,他憑什么認為自己的命就與眾不同?
“你想讓孤明白什么?”滄溟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中什么情緒都沒有,“明白……那個人才配做魔界之主?”
殷揚的眼神也變了,可他實在是太痛了,動了動嘴,卻發不出聲音。
“你錯了,你的這條命,只能讓你自己明白,你和他都是錯的。”
“孤,是不會錯的。”滄溟冷聲強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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