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如龍,將如虎。
白馬義從、大斧軍與陷陣營仿佛三股霹靂風暴一般卷向城下。
呂布與馬超戰了三五十合,已被纏得死死的脫不開身,而曹性和成廉則分別被馬云祿、龐德二人壓得手無招架之力,哪里還顧得上城下的士兵。
“箭!”
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
呃?此刻廖化好像還沒有現身,好吧,山中無老虎,猴子充大王。幾名“猴子”無可奈何的站在指揮的位置上。
隨著這數名猴子的一聲聲怒喝,西涼士兵們紛紛彎弓搭箭,令人牙酸的尖嘯聲連成一片,一支支森芒在西涼士兵的手中掠空而起,向著來勢洶洶的鐵騎巨浪瘋狂的攢射而去。
密集如蝗,交織成雨。
鋒利的箭簇無情的刺穿當先數名白馬義從將士的身軀,胯下的戰馬也沒有逃開此劫,一支支箭簇插在頭顱上。戰馬一聲聲長嘶,眼眶流血轟然跪倒于地,將士們也被狠狠的掀落下來,好像數塊巨石砸向前方,騰起漫天的灰塵。
哼,小猴子還能翻天了不成!
“槍!”
趙云一槍磕飛眼前的一支箭矢,仰天一聲長嘯,儒雅如玉的面頰浮起一絲猙獰和殺意。
周倉、趙虎、趙野等一眾白馬義從將手往背后一探,一根三五尺長的鐵槍已握在手中。接著又是一陣疾馳,忽的韁繩一勒,人已在馬背上高高立起,手中的鐵槍風一般的從手上飛起。
“矛!”
“斧!”
又是兩道厲喝分別在陷陣營和大斧軍中同時響起,一支支長矛和一柄柄短斧驀地騰空而起,與鐵槍交錯在一起,在長安城下撕心裂肺的鳴叫著,泛著陣陣森寒飛馳到眾人上空陡然而下。
鐵槍如云,長矛似雨,短斧若瀑。
“噗嗤!”
“噗嗤!”
利器入骨的聲音不斷,慘叫之聲更是綿綿不絕。西涼陣營中噴起一層層血霧,數十名,數百名勇士接二連三的倒了下去。
一名副將看著眼前的煉獄雙眼泛紅,大手高揚正欲再次下令。一匹白色的駿馬閃電似的從陣營殺了進來,一桿亮銀槍在他的眼前倏地劃過。但覺眼前一寒,胸前的鐵甲已被劃破,一股鮮血從心臟處“砰”的飛濺出來。
副將努力的抬起右手向胸前按去,一尺,八寸,兩寸,眼看就要按在胸口上了,臉上的表情一僵,渾身的力氣潮水般退去,副將緩緩向馬背一側一歪,碩大的身軀頹然落地。
戰馬地下頭顱,伸出舌頭在副將的身子上舔了一舔,繼而抬起頭來悲鳴一聲,忽然邁開四條粗壯的大腿在陣中一陣騰挪沖出大陣,跳入護城河中向直城門游去。
“放箭!放箭!”
“朕叫你們放箭!”
偽帝看著滿地的血尸,干嘔了一會,扶著城墻頑強的站起來,牙關緊咬,心中的憤怒逐漸擊退了那一絲絲膽怯,滿眼的怒火毫無遮掩的盯著趙云等人,額角上青筋直冒,發出受傷的雄獅一般的怒吼聲。
但,城上的勇士或者已經嚇得懵逼破膽,或者不愿意將手中的利箭對準還在城下掙扎著的袍澤,只有數十人挽起長弓稀稀拉拉的射了幾支箭,落到城下卻連動靜聲也聽不到一個。
然而,廝
殺卻還在繼續。
和趙云的白馬義從一樣,高順的陷陣營同樣也遇到了硬骨頭,但高順沒有趙云百萬軍中取上將人頭的本事,他有的只是對戰場上獨到的解讀和詮釋。
“弩陣!”
隨著高順一聲長喝,前兩排的刀盾兵猛地蹲下,手中的盾牌牢牢的豎立在陣前,中間的弓弩手卻將腰引弩一把從腰上摘下。一弩在手,天下我有。轟然一聲驟響,數百支弩箭呼嘯著飛入前方的人群中。
“長槍陣!”
不等弩箭落地,高順又是一聲怒喝,前排的刀盾兵中間的弓弩手波浪一般從中間霍然分開,后排的槍兵飛奔上前,口中高呼著“陷陣凌云,有進無退”,手中的長槍鋒芒畢露,點點寒光盡沒入眼前殘存的西涼勇士的胸膛。
高覽同樣也揮舞著手中的開山大斧,左劈右抹,橫沖直撞,手下根本就沒有一合之將。
麾下的大斧軍有樣學樣,和他們的主帥一般,手中的短斧左右開弓,每次起落之間總會帶起一聲聲慘叫和一蓬蓬鮮血。
他們從前殺到后,再從右殺到左,數以幾百計的西涼士兵在他們的斧下亡命潰逃,紛紛墜入護城河中,前胸后背、胳膊大腿上噴濺出來的鮮血將護城河染的如殘陽一般的血紅。
城上、城下一片死寂!
羽林軍和執金吾平日間看著威風凜凜,行走間趾高氣揚如斗勝的公雞仿佛,卻哪里見過如此血腥、殘忍的場景,一個個宛如霜打了的茄子耷拉著腦袋。
董承和伏完同樣震驚于白馬義從、陷陣營以及大斧軍的冷淡、冷然、冷厲甚至冷血,一時失語。而城頭上還處于亢奮和憤怒中的偽帝也沉寂了下來,眼中滿是驚懼和不甘。
只有百十名膽豪的士兵鶴立雞群站在當中,眼中滿是震撼、熾熱甚至向往。
呂布直看得睚眥欲裂怒不可遏,那些可都是跟隨了他數年的精兵,早已融入到他生活中的兄弟。
一聲長嘯宛如龍游蒼穹,滿腔的怒火從呂布的腦門竄了出來,他摒棄了任何招式,直接將全身之力灌滿雙臂把方天畫戟掄的渾圓,一次又一次的向馬超砸去。
力劈華山!
泰山壓頂!
雷落九霄!
盤古開天!
一力降十會!
一招接著一招,猶如碧海潮生。漫天的戟影化作一條條青龍,張開血盆大口殘忍的將那一頭頭野狼吞入口中,惡狠狠的撞擊在虎頭湛金槍之上。
星光四濺,錚鳴不斷。
狼影不斷的后退、哀嚎、消退,只剩下馬超喘著粗氣兀自不屈的一次又一次將湛金槍舉過頭頂。
直到下一刻,又是一聲金戈聲起,馬超胯下的戰馬再也承受不住如此之力,一聲哀鳴轟然倒地,馬超急忙雙腳一點往前一躍,卻覺得腳下一軟,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還未站定,又聽見耳旁一聲怒喝,方天畫戟再次從頭上落下,斫地一聲海水立,露風三寸陰風號。
沒有海水也沒有迎風,但卻有數道雷霆和閃電,來自九霄之上的雷霆和閃電。其速度之快,力量之猛已遠超呂布的日常水準,這是呂布含恨的一擊,也是呂布壓抑了許久的怒氣。
馬超迅速的站起來又一次將湛金槍舉過頭頂
,但他的雙臂已經乏力,甚至隱隱發抖,這是脫力的表現。馬超也很清楚,但他沒有奈何,他的眸子中還燃燒著熊熊的戰意和不甘。
眼見馬超就要命喪呂布之下,“錚!錚”兩道悅耳的金戈聲在頭頂響起,一桿亮銀槍,一柄截頭大刀已擋在呂布的方天畫戟之上。
趙子龍?龐令明?
呂布雙眼緊緊的鎖在二人身上,雙眼中噴出焦灼的火焰。
“嗖!嗖!”
又是兩道沉悶之聲在身旁響起,兩條五花大綁的人影徑直被扔到赤兔馬的腳下,赫然正是呂布麾下的大將曹性、成廉。
二人滿身灰塵,衣甲殘破,雙手被一根繩索緊緊的縛在身后,臉上一片頹廢。
趙子龍將手中的亮銀槍拖在地上,冷冷的朝呂布三人掃了一眼喝道:“呂奉先,枉你一世豪杰一流武將,滿身的功夫竟然不知道用在正途,卻偏偏為虎作倀心術不正,實在難成大器。
本待就此取你性命,奈何主公有令,看在昌兒當年的情分上暫且饒你一命,若是下次再犯,定斬不饒!滾吧,下次別要讓我們在撞上你!”
“錚!”
語畢,大營中一聲鉦鳴傳遍四方,前鋒營中的白馬義從、大斧軍和陷陣營眾將士在周倉、高順和高覽等人的指揮下井然有序,如臂使指,紛紛從眼前的敵人身上拔出各自的兵刃,倏地轉頭整齊的奔回到陣中。
再回頭時,依然是一副平淡、冰冷的眼神。
巍巍的直城門前,蜿蜒的護城河畔,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千余西涼兵士的尸體。至于王黎麾下的將士或者呂布帳中受傷的那些兵士已由自己人帶了回去,只留下這些兵士的尸骸在殘陽和寒風中飄零,伴隨他們的亦只有殘肢污血、斷劍廢刃以及長安城下的涼風和秦嶺山頭的那一抹殷紅。
黃雞崔曉丑時鳴,白日催懌西前沒。
時已至酉時三刻,殘陽晚照,那輪暖陽已漸漸西沉,遠處的天邊的流云也被染成血紅色,萋萋喬木杉,潺潺護城河,還有那嘶鳴的暮鴉不時的落在士兵們的殘骸之上。
直城門“哐當”一聲落下,將黃昏關在了城外。
趙云、馬超、龐德還有張遼、馬云祿數人還站在城外,站在那早已被鮮血侵紅的原野上。
“趙大哥,那呂布認賊作父,無信無義,為何今日不將他斬于馬下?”馬云祿捋了捋耳邊的青絲,看著趙云一臉的情義。
趙云搖了搖頭,凝望著長安古城:“兄長告訴我,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有的人死了,比活著有用;有的人活著,卻遠比死了更妙!”
“比如董卓,比如呂布、曹性和成廉?”
“天下因靈帝而亂,因董卓而分。所以,他活著的時候就已經死了,而他死了,卻遠比活著有用。同樣的,呂布、曹性等人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但他們活著的話,或者比死了更有用!”
當然,或許還有那被權力迷惑了雙眼意欲中興皇室的偽帝。
趙云轉過身去,背對古城遠眺關山,見那天邊最后的一抹紅已然消失,巍巍的秦嶺只剩下一道隱隱搓搓的影子,悠然長嘆:走吧,這長安城亦如這秦嶺及大漢朝一般陷入了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