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郡濮陽。
時至八月上旬,月落湖的荷花已經盛開,翠綠的枝蔓綠葉綿延湖面,朵朵粉紅、潔白、淡黃的荷花仿似無數嬌羞的少女輕托玉腮亭亭玉立,嫩蕊凝珠,清香撲鼻。成群的蛺蝶、蜻蜓舞動著翅膀相互嬉鬧著穿梭其間。
東郡的蛾賊剛剛剿滅,城中的貴人已經迫不及待的來到濮陽的月落湖畔,欣賞著美麗的月落荷香。
雖是傍晚,湖中的花船卻已點上盞盞燈籠,諸多的士子貴人、小姐侍女紛紛走出船艙拎著酒壺、花籃倚欄而立,望著湖中的花朵漫語輕笑。
一只漁船緩緩的從湖畔搖向湖心,漁女搖著漿哼著歌,看著船頭的吹簫的男子心中頗是羨慕。
嗚咽的簫聲和著漁女清脆的歌喉在湖面上蕩漾開來,恰如行云流水,琴簫和鳴,空靈而通透。
“錚錚錚!”
突的,遠處傳來了一陣悠揚的琴聲,宛如高山上清泉叮咚清脆,又似深林中黃鸝輕鳴婉轉,聲音舒緩而優雅,隨著湖面起伏的漣漪錚錚淙淙,如仙樂一般直達眾人心靈。
曳杖來追柳外涼,畫橋南畔倚胡床。月明船笛參差起,風定池蓮自在香。
琴聲如仙樂一般縈繞心頭,王黎見獵心喜,長嘯一聲喝道:“繞梁三日,余音不絕,簡直是琴國高手。請恕王某冒昧,不知尊駕可否移動玉趾,能讓王某得以慕見尊顏!”
話音未了,一艘小船從柳蔭深處飄出,一個黑衣黑袍的昆侖奴立在船尾搖櫓而行。
那船雖小,不過丈余長,卻被他搖得四平八穩,如離弦的利箭刺開湖面,駕波疾行。
船頭上擱置著一張胡凳,上方端坐著一名少女,一襲紅色曲裾深衣,金色絲邊,紫紅花紋,頭上插著一支牡丹白玉釵,宛如畫上走下來的仙女。
少女身前置放著一張案幾,幾上擺放了一張古樸生香的七弦琴,空靈的琴聲便從那舞動的蔥蔥十指的縫隙間蕩漾而來。
少女身后站著一名已過三旬的士子,那士子器宇軒昂,卻身著一襲道袍,一根細繩輕輕系在發髻之上,白衣黑發,頗是不凡。
咦,是靈兒!
王黎從船頭霍然站起,眼睛緊緊的鎖住小船,中興劍一聲錚鳴似游龍席卷而出,人卻如炮彈一般從小船上飛起,在湖面上輕點兩下,掠過丈余長的湖面落入小船之中。
原來小船上的正是靈兒、張機及昆侖奴等人。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張機不是王黎的仇人,而是靈兒的師叔,靈兒的救命恩人。
但在王黎的眼中張機卻是格外的可惡。上一次張機不打照面便從自己手中將靈兒奪走,讓自己平白多了些焦慮,多了些憂心,又豈能不報之一二。
皇甫伯父還說這是高人風范?切,高人個屁!今日要不試試這名震千古的醫界圣手的身手,震一震他,以后靈兒的家里還不成了他的后花園!
張機淡然的看著在眼中越來越清晰的劍頭,仿佛王黎手中的中興劍不過是一把燒火棍而已,竟似完全不放在心上。只到鼻尖已經感受到迎面而來的寒風,他才腳下一動,不等王黎變招,游魚似的竄在了靈兒身后。
“不得乎親不可以為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為子。王司馬,我與你非親非故卻也是靈兒的師叔,我們兩次相見,你都橫劍相向欲取貧道性命,這恐怕不為人子吧!”
哼,果然嬉皮笑臉,哪里有半分高人的風采,竟然還敢占我的便宜!
王黎冷哼一聲腳下一蹬,手中一抖,數朵劍花在空中綻放,中興劍已如靈蛇一般再度纏向張機。
“過了河便拆了橋,卸了磨便殺了驢,治了靈兒便忘記師叔。看來王司馬是不大歡迎我在這里啦,哈哈,那我就把此地留給你們小兩口吧!”
張機依舊并不接招,哈哈大笑一聲,就地一把拉過靈兒,輕輕一推撞入王黎的懷中,接著在船尾上一踮,身輕如燕向后掠去,順勢在湖面上輕輕一點,一圈圈漣漪在湖面順勢蕩開,人已悄然消失在柳蔭之下。
美人入懷,豈能再干那種舞槍弄棒大煞風景的事情!
中興劍歸鞘,王黎看著懷中的麗人笑道:“你這師叔也太憊懶了些吧,初次見面便你奪走,給愚兄了一個下馬威。第二次見面本想出其不意試試其身手,不接招便罷了,反而還口吐花花,怪罪愚兄氣量狹小,這哪里是你師叔,這就是一祖宗吧!”
靈兒皺鼻一笑,臉上升起一朵紅云,半湖的荷花頓時失色不少:“兄長,你還好意思說呢,那是靈兒的師叔,于靈兒如同父母一般,更對靈兒有救命之恩。你說這世上哪有像你這樣的小輩,見面之后不鞠躬作揖,反而用天子之劍打招呼的!”
這算是一脈相傳嗎?
王黎哭笑不得,刮了刮靈兒的鼻頭,搖了搖頭問道:“你那師叔乃天下有名的良醫,你現在的身體如何了,可還有礙?”
“你也知道我那師叔乃是天下名醫,靈兒的這些許小傷又豈放在師叔的眼里?”靈兒伸了伸懶腰,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塊方巾遞給王黎接著說道,“這是師叔讓靈兒轉交于兄長你的。”
“他既然與愚兄打過照面,為什么還要讓你轉交?”
“不知道,或許是他也不知道你會來月落湖吧。”靈兒搖了搖頭,突然調皮的笑道,“或許是他怕遇見你的時候你再給他一劍?”
王黎還能說些什么,苦笑一聲,接過方巾輕輕的攤開。
只見那方巾不過尺許長寬,正中央的上方畫著一只老鷹,振
動著矯健的雙翼高高盤于云間,鷹嘴鷂目一覽天下。
大地黃沙漫漫飛沙走石,一座古老的城門傲然佇立戈壁之上,古樸雄渾,滄桑之氣撲面而來。列列商旅穿行其間,在斜陽的鋪射下影子被拉得老長老長。
而方巾的右上方則赫然寫著十四個大字:漫道黃沙車馬遠,羅睺匿行度玉關!
黃沙羅睺,這是什么玩意?王黎摸了摸下巴那茬剛剛冒出的胡須,疑惑的問道:“靈兒,你確定你這是你師叔給愚兄的?”
靈兒鄭重的點了點頭:“是的,師叔說天機不可告破,只讓靈兒將這方巾親手轉交于你并告訴你小心佛陀,并無他話!”
這是什么意思?
自己與那張機并無任何交集,如果說他不知道自己會來月落湖,這倒確實正常,可他為何又要送給自己一張莫名其妙的圖,還要附帶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這葫蘆里又藏著什么藥呢?
年年都見患者家屬給醫生送禮的,今日卻也真是怪了,竟然還有醫生給患者家屬送禮的!
王黎將方巾折疊收好,望著張機遠去的方向長嘆一聲。
這張機還是歷史上的張機嗎?
一身醫術出神入化,兩手武功登峰造極,時而一副酷酷的高人風范,時而一副找抽的憊懶形象,還有月前初見時那“去年必有一難”的斷言,你特么的敢說這是名留青史的一代名醫?
這分明就是嬉笑人間的濟公和尚!
王黎百思不得其解,陡然聽得岸上馬蹄聲聲,一道聲音透過柳蔭的罅隙傳到湖面上。
“校尉大人,末將有事稟報!”
校尉當然就是王黎。本月初,皇甫嵩再次率軍擊殺卜己、張伯及梁仲寧于倉亭,豫州除汝南郡趙弘(張曼成已為南陽太守秦頡所斬)外,潁川郡、陳郡等地蛾賊俱已悉平。
朝廷頒下恩旨,晉封皇甫嵩都鄉侯,朱儁晉西鄉侯,原射聲校尉馬日磾遷太尉。按著一個蘿卜一個坑的說法,王黎自然也就占據了馬日磾留下來的射聲校尉一職,而射聲軍司馬則由趙云接替。
王黎暫時放下心思循聲望去,只見岸邊數騎白馬飛奔而來,當頭一員關西大漢,黑面虬髯威風凜凜,赫然正是麾下白馬義從新任隊率周倉及趙虎等人。
白馬義從聯袂而來,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送我到岸邊!”王黎眼色微冷,轉頭對著留在船頭的昆侖奴說道。昆侖奴船槳猛地揮動,小船如箭一般飛向岸邊。船還未停穩,就見趙虎等人靠近船前一臉的喜悅之色。
“大人,野子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