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天已經亮透了。
林中、路旁、溪畔以及墻角的花草已經從沉睡中蘇醒,一個個搖曳著身姿,打了一個哈欠,便將那醉人的芬芳裹挾在鳥鳴和蟬噪中順著門縫傳到城中。
臧洪昨晚明顯也沒有睡好,跟著花草打了個哈欠,掃了一眼韓荀問道:“大公子已經出城了半個時辰了,為何他還沒有到來?莫不是出了什么變故?”
“這還能有什么變故?城外便是大公子自己的地盤,若是在他的地盤上都發生意外,我們又何必扶持他?”
韓荀把玩著手上的一枚刀幣,頭也不抬,眼也不眨,語氣中也含著淡淡的不屑,仿佛他手中的刀幣都比袁譚重要。
臧洪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啐道:“你既然瞧不上他,你干甚還眼巴巴的跟著我走?”
“難道將軍就看上了大公子?那你又何必在大公子和淳于將軍面前裝傻充愣呢?”韓荀和臧洪關系頗好,說話間自然也沒有那么拘謹,“韓某跟隨將軍多年,亦知將軍心意,不過是為了回報主公知遇之恩罷了。”
臧洪沉默了片刻,點頭道:“主公擢我于行伍,又薦為青州刺史、東郡太守,待我恩重如山,此生難報一二。可惜,主公膝下三子都不是什么成器的男兒。
二公子優柔寡斷,不愛江山愛美人,不得主公所愛;大公子急功近利,有點不擇手段;而三公子失去了敬畏,眼中看到的只有腳下的這片疆土。
若不是三公子這次悍然出兵將主公的生死置于王德玉劍下,臧某又何必卷進他兄弟二人的爭斗中呢?說到底,臧某也不過是想換回主公一條性命而已。”
正說話間,城頭下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和三長兩短的號角聲,韓荀一把將刀幣拋在案桌上,一掃剛才吊兒郎當的模樣,肅然起立:“將軍,大公子來了!”
“走,我們去迎一迎!”臧洪揉了揉臉頰,同樣也沒有了那副精明的神情,莽撞笨拙的神色重新堆了出來。
一聲令下,南門霍然洞開。
臧洪、韓荀領著一般親衛來到袁譚的中軍,而顏良、文丑、高干和于夫羅則領著大軍順利的通過南門,兵分四路直撲南城頭。
城東,速仆丸和鄧升剛剛巡視完城頭轉下城墻,就見于夫羅帶著五千人馬直奔過來。
“于夫羅,你不是剛從癭陶歸來嗎?未得三公子將令你如何入得城池?莫非你要做袁公帳下的中行說?”速仆丸雙腿一夾,胯下戰馬如箭一般直竄于夫羅身前,兩把大斧一橫一聲怒喝。
中行說,是西漢文帝時人,戰略大師。
其人本是宦官,因漢文帝遣宗室公主為匈奴單于閼氏,強令中行說同行,中行說警告文帝“必我也,為漢患者”。果不其然,剛直匈奴,中行說就投靠了匈奴,成為了單于的謀主,也成為了我國歷史上第一個漢奸(漢監)。
中行說不但從精神層面強化匈奴人的自尊自信,增強對他們對匈奴文化和制度的向心力,也教授他們統計學知識,幫助他們合理的對人口和牲畜進行分配。
更過分的是,他屢屢破壞大漢與匈奴的外交,引導匈奴人年年入侵,給大漢邊境的老百姓帶去一場又一場的浩劫。他還令人將腐爛的牲畜尸體拋棄在漢朝將士們飲用水的源頭,人為制造“生化武器”,企圖不費一兵一卒消滅大漢的邊關將士。
據說,大漢朝第一的猛將霍去病霍驃騎在征匈奴之時就是飲用了這種水,最終才導致染病身亡的,讓千古英雄一直哀嘆。
速仆丸無非是想說于夫羅乃是袁紹帳下的叛徒,結果這典故卻用的有些張冠李戴南轅北轍,于夫羅乃是妥妥的匈奴單于,與其說他是漢奸,倒不如說他是匈奸才對。
于夫羅冷笑一聲:“速仆丸,你說我是反賊,你卻不知道你現在正在助紂為孽嗎?三公子意圖顛覆袁公疆域,我奉大公子將令特來清剿你等。速仆丸,你還不速速下馬受降?”
速仆丸放聲長嘯,手中雙斧一提,正欲跨馬上前,卻見鄧升握著一把長槍就向于夫羅沖了過去。
兵戈相交,殺聲震天。
于夫羅本是匈奴的單于右賢王,麾下勇士無數,哪里將一個小小的副將看在眼里。
于夫羅只把手中的鐵蒺藜骨朵向前一揮,弟弟呼廚泉和兒子劉豹兩人便旋風而去,兩把武器抵住鄧升,麾下的騎兵卻已如砍瓜切菜一樣將速仆丸的兵馬裹在其中。
于夫羅和速仆攪成一團之時,城北同樣已開始了廝殺。對陣的不是別人,正是高干和牽招、馮禮三人。
高干手握長刀左砍右劈,如有神助,在牽招和馮禮的營中殺了個幾進幾出,麾下的將士同樣跟著他在敵營中縱馬飛奔,他們的武器上早已被染得一片通紅。
退到陣前,稍稍喘了口氣,高干手中的長刀猛然一舉,搖了搖怒喝一聲:“矛!”
數千名將士摘下背上的長矛紛紛脫手,群蜂般“嗡嗡嗡”的鳴叫驟然升起,數千把飛矛好似狂風暴雨卷向天際,又像層層烏云滾滾而來,直壓的眾人喘不過氣來。
“盾!”
牽招同時一聲高喝,烏龜大陣在城頭上漸漸成型,數百枚鐵甲盾牌閃著光芒覆蓋在眾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