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黑影從暗中走到院中,約莫五六人數,為首二人身前綁著一個十七八歲的異族女子,膚白如玉,雙眸寶藍。
那女子赫然就是唐客的妹妹唐芊芊!
只是,此時唐芊芊的亦不見了昔日的優雅和風采,口中塞著一團麻布,一雙眸子驚恐的看著眼前眾人,手背到身后,一條繩索七彎八拐的纏在身上,在胸前勒出一條條輪廓,峰巒如聚。
“整日獵鷹,今朝卻被雀兒啄了眼!高義,你找死!”唐客案桌一拍,雙手一拂,案桌和火燭直向高義飛去。
高義冷哼一聲,雙手在案桌上一推,霍然退出數尺站了起來,指著唐客喝道:“唐客,教主提拔你于江湖之間,你這惡賊不思報答,放毒青兗數州子民,斷我魏郡根基在前,如今又以所謂續陽秘法控制封徐二人在后。暗中篡改教主意旨,分明就是夾帶私活,包藏禍心,你該當何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案桌和火燭“啪啪”兩聲掉在地上,唐客看著自己白皙的雙手冷然一笑。這雙手已多久沒飲過血了,看來今日要飲一飲這同門的血了!
“欲加之罪?你自己相信嗎?唐客,你以為你的所作所為能瞞過教主嗎?以你之才,若是兢兢業業,魏郡之事怎可致如今之局面?但你私心太重,只因你的一己之私,你便殘害無辜毀我教根基,壞了教主之大事。
如今在京都你更是私下控制封徐二人,暗藏賊心,實在是死不足惜,今日本旗使定要讓你這廝死無葬身之地!”
果然如此!
唐客扼腕長嘆,悲愴的笑道:“殘害無辜?若非教主默認,唐某怎敢放手一為?唐某可不敢占據這貪天之功!原以為教主乃當世偉丈夫,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來吧,不過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鳥弓藏罷了,看來教主是打算學一學當年的越王勾踐了,簡直就是毫無一點新意!只不過,唐某倒想看看教主是否又能如勾踐一般君臨天下,又如何能夠掩蓋住冀、兗、豫數州難民數十萬悠悠眾口?”
“悠悠眾口?真是可笑,那都是你這廝罔顧教令自作主張,干教主何事!如今你唐客再一死,這世上哪里還來得悠悠眾口?”高義冷笑著看著唐客,突然一聲暴喝,“唐客,納命來!”
音未畢,人已欺身而上靠在唐客身前,一把利刃出鞘劃向唐客下腹,唐芊芊身后那人同時一把將唐芊芊推倒在地,一道光華已向唐芊芊那天鵝般的玉頸卷去。
“賊子敢爾!”
唐客一聲冷哼,任其一刃插在腹下,渾身力量猛然噴發,身形快如閃電,一手已緊緊鉗住高義那握著匕首的手,順勢在高義胸前一掌拍下。
高義慘叫一聲,一口鮮血噴灑,向后倒飛出去。
唐客果然是不出世的高手,電光火石之間就已經定下計策,一刀換一掌,迅速掙脫開高義的糾纏,正欲飛奔上來,就見那刀已離唐芊芊僅有咫尺之遙,頓時睚眥欲裂,肝腸寸斷。
此刻刀已架在唐芊芊脖子之上,唐客離唐芊芊尚有兩丈有余,一身武藝又能如何?遠水豈能解近渴?
縱使唐客詭計百出,大風大浪不知經歷凡幾,此時亦覺得手腳冰涼,萬念俱灰,不甘的閉上雙眼。
幸好天道循環,終究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老天爺似乎也見不得有奸人得逞,只聽的“當”的一聲,一絲清脆的金戈之音從那刀尖傳來落入唐客耳中,恍若絕世的音樂般悅耳。
唐客一個激靈,瞪大雙眼緊緊的盯著前方,只見一道銀色的閃電驀地從黑暗中劃過,擊在唐芊芊脖前的大刀之上,大刀如雷擊般,“叮叮叮”震動不已。
銀電掠過,光華散落,大刀已如點點星光跌落塵土,一地碎片。
一把銀色長劍筆直插在唐芊芊身前,一朵劍穗輕輕飄動。
這劍要是扎在身上,豈不是好大一個窟窿?眾人驚愕的看著滿地的斷刃和那柄散發著銀輝的長劍,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高義掙扎著爬起身來,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色厲內荏的喝道:“是誰?”
“取你等狗命的人!”
一聲冰涼的話語飄蕩在院中,黑暗之中轉出二人,黑衣黑巾,只剩下兩雙如劍的眸子散發著冷冷的寒意。
揮了揮手,眾人手執刀劍對著二人,高義厲聲喝道:“閣下何人?竟敢染指我太平教中事務?”
“太平教?哼!果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為首那黑衣人哈哈一笑,厲聲喝道,“太平教真是好大的名頭?你也敢來唬我!我乃北軍射聲司馬,督軍射聲,主京都治安、城防,你說我管你不得!”
“閣下是射聲司馬?”
“怎么?閣下有異議!”
高義聽聞王黎的話,搖了搖頭,臉上肌肉抖動不已:“非也,非也!在下乃太平教張教主麾下,捉拿本教叛徒至此,未能及時稟明大人,還請大人勿怪!”
說罷,高義又咬了咬牙關,從懷中掏出一綻銀兩和一張腰牌遞給王黎,說道:“在下與常侍大人封公谞、徐公奉乃故交,還請大人行個方便!”
“中常侍封谞、徐奉?”黑衣人將那腰牌捏在手心掃了一眼揣到懷中,譏誚的揚了揚眉,“你這幫賊人膽敢在京中聚眾殺人,置本朝律法于不顧,還想賄賂和要挾本官,就憑這們這幾個腌臜潑才也敢拿捏本官嗎?”
見黑衣人油鹽不進,高義擦了擦嘴角的鮮血,雙眉一揚壓住心頭火氣,低聲說道:“大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封公、徐公二人乃天子近臣,權傾一方,大人又何必為了一不關己之人,駁了兩位常侍大人的面子?”
“我若是駁了這二位的面子,那又當如何?”黑衣人暗哼一聲戲謔的看了高義一眼,淡淡的說道。
“大人,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何必敬酒不吃吃罰酒呢?”
黑衣人長嘯一聲,淡然的掃過眾人,冷冷的說道:“一計不成再生一計,軟的不行就想來硬的嗎?你高疤臉還果然是好算計!
唐客,太平道山門門主,高義,太平道山門火旗使,你二人在冀州犯下好大的案子,我若是放過你等,那紅楓渡屈死的黎庶冤情可能洗清?還有那冀、青、徐、兗數州因瘟疫而死災民的又當如何?”
黑衣人一口道破唐客、高義的來歷,眾人一驚,而黑衣人提到的瘟疫一事,更是令高義膽寒,唐客正是因此而被教主下了追殺令,眼前這人又從何得知?
高義不及思考,一聲怒吼,眾人分別向兩名黑衣人及唐客兄妹撲去。
可惜,高義等人雖是太平道精英,卻怎敵那二人及唐客之手。
所謂其興亦忽,其亡亦忽,一陣刀光劍影金戈爭鳴后,后院徒留下滿目瘡痍,破劍斷刃遍地,污血殘肢橫飛,高義及眾黨羽兀自倒在血泊之中喘息不斷。
“高義,你本冀州游俠兒,禍不及家人你都不知道?行事手段卑劣惡毒,你可曾想到,你也會有今天?”唐芊芊扶著唐客走到高義身前,唐客一口痰吐在高義臉上,喝道,“就憑你一介莽夫,也想取代本座,染指山門?不知天高地厚!”
高義顫抖著舉起手擦了擦臉上的口水與血污,凄笑道:“烏鴉落在豬背上,只看到別人的黑,看不到自己的黑。唐客,冀、青、徐、兗數州數十萬災民你都敢下得去手,本使縱然卑劣,又哪里及得你的狠毒?”
唐客猙獰一笑,從地上撿起一柄斷刀一把插在高義胸前,一道鮮血噴灑濺了唐芊芊一身,唐芊芊一聲驚呼,花容失色,捂住嘴巴叫道:“阿兄,你……”
“唐客,你不久也會來…陪我的…”高義緊緊的按住胸前的傷口,意識漸漸飄散,只剩下那雙死魚般的眼珠死死的瞪著唐客。
為首那黑衣人擦了擦槍劍上的血跡歸鞘入套,上前一步喝道:“唐客,其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高義雖已伏誅,但是高義臨死所言卻是不差,他的狠毒難及你百之一二。紅楓渡,青、冀、徐、兗四州冤死的黎庶你又是否該給一個交代了?”
“閣下怎知…”
言未畢,兩黑衣人已一把扯下面上的黑巾露出其清秀的面龐,赫然正是王黎和趙云二人。
唐客頓時目瞪口呆,如遭五雷轟頂,一顆心仿佛灌滿了鉛沉了下去:“是你!魏郡賊曹掾王黎!”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覺得你今天還能走脫嗎?你在冀州做的滔天答案如今也該了結了。跟我們走吧,你的惡報也到了!”
唐客看了看唐芊芊,只見唐芊芊宛如一株風雨中的海棠,搖搖欲墜,緊緊的咬著手指,面色蒼白,眼中滿是脆弱和疑惑。
王黎朝唐客鄙夷的看了一眼,喝道,“唐客,只有你才有家人,別人都是從石縫里蹦出來的嗎?既然你如此牽掛芊芊姑娘,你為何不想想那些被你毀掉的家庭,那些村頭翹首以盼的妻子,那些家中嗷嗷待哺的幼兒,還有那些杵杖倚門而立的父老?
本朝律令,非謀反叛國之罪,罪不及家人。你等作為雖已形同謀反,但你若是幡然醒悟戴罪立功,朝廷自會寬大處理。芊芊姑娘處你不必擔心,我自會安排人員處理。
因己及人,與其自怨自艾悔不當初,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向有關司衙如實交代,怎么解救那些受你等蒙蔽和傷害的百姓兄弟?”
王黎朝趙云努了努嘴,架起唐客,看著天空中那輪明月,清輝銀紗,仿似又回到年前的魏郡,那時的月亮雪白皎潔,又怎及今夜的血腥和清冷?
“唳”的一聲,堂中那只海東青兀的張開雙翼,尖嘯一聲振翅而起,在屋頂盤旋片刻,嗖的飛翔遠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