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靈帝坐在德陽殿上,緊緊的按著眉頭,這該死的李邵,張角在冀州做得如此之大,竟然都未將其抓獲還任由張角做大做強,實在該死!
自二月初六開始,朝廷連續幾日內陸續收到冀州、豫州、荊州、兗州、青州、徐州、幽州、揚州等地急報,攪得自己片刻不得安寧。
二月初二,冀州、豫州、荊州、兗州等地同時民變,太平渠首張角趁機聚眾造反。冀州下曲陽、南䜌、廣宗、豫州長社、兗州東郡、荊州宛城等地失陷。
宛城太守諸貢、下曲陽縣令黃松、縣尉曹漢、南䜌縣令張羨、廣宗縣尉宋懷、長社縣令侯芳、縣尉韓林或殉城或戰死,南䜌縣尉方堃、廣宗縣令韓綜投敵,郡縣下屬官員傷亡殆盡。
二月初四,冀州蛾賊渠首張角整頓兵馬八萬之眾,揮兵北進,劍指巨鹿郡治癭(yǐng)陶,太守郭典率眾奮起反抗,激戰一天后,最終寡不敵眾,次日棄城逃往郡轄楊氏縣,張角占據巨鹿郡。
同時,豫州汝南郡、潁川郡兩郡在彭脫、波才的猛攻下相繼失守。
二月初六至二月十八,青州、徐州、幽州、揚州再度打出“太平道”的旗號,黃巾軍一路殺官破府,勢如破竹,天下再次震動。
不過短短十數日功夫,那些海捕文書上的人物張角、張曼成、卜己、彭脫等人搖身一變,就從逃犯變成大漢的心腹之患。
漢靈帝狠狠的一掌拍在案桌上,喝道:“蛾賊轄數十萬黎庶,四處掠奪,克府據縣,橫掃各地郡兵,鋒不可當。眾卿可有想法?”
袁隗上前行了行禮,奏道:“啟稟陛下,如今蛾賊大勢已成,大漢十三州其中八州數十郡同時淪為戰地,按賊渠張角前期的部署,恐其尚有劍指雒陽之意。”
“那依太傅所言,該當如何?”
“蛾賊蔓延八州數十郡,朝中若再不對其用兵,我大漢勢必危矣。如今之計,當遣重兵良將圍獵冀、豫,遏其攻勢,剿其精銳,捉其賊魁,一戰而定千秋!”
“唔!那依卿所奏,何人可擔此重任?”
袁隗掃視了皇甫嵩一眼,侃侃而談:“陛下,皇甫義真世代行伍,驍勇善戰,足智多謀,實乃不可多得之帥才。
盧子干海內名望,文治武功,熹平四年至七年之間,先平九江之亂,再平廬江蠻族。
朱公偉既文且武,天資聰亮,光和元年交州一戰以五千精兵而破梁龍數萬之士。
而今與蛾賊一戰關乎我漢室江山成敗,臣以為能擔此重任者非皇甫義真、盧子干和朱公偉莫屬!”
漢靈帝點了點頭,轉向盧植、皇甫嵩及朱儁問道:“義真,子干,公偉,三位愛卿,你等以為如何?”
盧植、皇甫嵩和朱儁三人相視一眼,出班啟奏道:“今天下糜爛,局勢危殆,蛾賊占據冀、豫、荊數州,兵鋒直指京都,植(嵩、雋)世受皇恩,臣等自當肝腦涂地,為陛下除賊,以報陛下圣恩!”
“卿等若為帥,有幾分把握?”
皇甫嵩朝盧植、朱儁二人看了一眼,彎腰抱拳舉過頭頂稽了稽首,肅然道:“陛下,水無常形,兵無常勢。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行軍打仗,地勢、風俗、天氣、將領、兵寡等原因皆可或成為戰役制勝關鍵,微臣尚未與蛾賊接觸不敢信口雌黃。
然,今局勢雖危朝廷卻未傷筋動骨,以臣觀之,蛾賊有三敗而陛下有三勝,陛下何憂也?”
漢靈帝初聞皇甫嵩并不愿打包票甚是不安,轉而又聽到其五勝五敗頓時大喜,急忙問道:“哪三勝,哪三敗?”
皇甫嵩目視盧植一眼,盧植自是心領神會,接過話題道:“冀、豫、荊州等地數年大旱,糧食歉收,蛾賊趁亂而起,日漸疲敝。大軍未動而糧草先行此用兵之先決,臣聽聞蛾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唯獨不事耕作,除搶劫大戶,并無其他糧草來源,長久以往蛾賊糧草堪憂,士兵無力征戰,而我大漢糧草于蛾賊何止數倍?此乃糧勝也!
蛾賊人多勢眾,每至一處如飛蝗過境勢不可擋。蛾賊所依仗者,不過兵卒之多、兵卒之勇也。然,其兵雖眾,其卒也勇,眾而雜亂無令軍心渙散,勇而恃驕作惡橫行霸道,更兼軍備兵器不足,久之其勢日下,而我大漢士兵刀槍精良,訓練有素,令行禁止,蛾賊雖眾又有何懼哉?此乃兵勝也!”
“其三呢?”
朱儁朝盧植、皇甫嵩二人點了點頭撫了撫須,傲然道:“張角居于巨鹿,張梁身處廣宗,張寶占據下曲陽,卜己、彭脫、張曼成及波才之輩更是身在豫、荊兩州。
看上去波及范圍巨大,但蛾賊各自為陣,令出多門。更何況張角、彭脫、張曼成之輩也并無從軍打仗之經歷,之所以如此聲勢不過附賊者眾也,屆時若遣諸良將,提幾屢精兵分而為之,各個擊破,并非難事,此乃將勝也!”
漢靈帝聽得頻頻點頭,大喜道:“依卿所奏如今又當如何?”
皇甫嵩三人直立朝堂,抱拳肅然道:“攘外必先安內,臣以為陛下如今正當整肅朝綱,再遣一良將鎮守雒陽,遏蛾賊兵鋒于京都之外,緩其勢,再重兵會獵,圍剿蛾賊于州郡,則大事可成也!若陛下不棄,臣等愿親領一支精兵破賊而還!”
“善!”
漢靈帝一掌拍在龍椅上,喝道:“待詔王金馬何在?”
待詔,即是漢時隨時聽候天子詔令的士子,武帝時期東方朔就曾出任過待詔一職,而金馬門更是其中特別優異者待詔處。
“微臣在!”當下,一王姓待詔立即出班應聲喝道。
漢靈帝滿意的點了點頭,氣勢風發喝道:“擬旨:第一、去何進河南尹一職,遷大將軍一職,統領左右羽林軍共五營,屯兵于都亭,鎮守京師。
第二、漢關、大谷、廣城、伊闕、轘轅、旋門、孟津、小平津等各京都關口,設置都尉一職,專事查奸防備一事,但有作奸犯科盜取機密之輩,格殺勿論!
第三、嚴令各州郡整點武器、召集民間義士、訓練士兵,日夜操練,時刻備戰,嚴防賊人為亂!”
第四、遷盧植北中郎將,遷護烏桓中郎將宗元為子干副將,遷皇甫嵩為左中郎將,遷朱儁為右中郎將,各領北軍五校及三河精兵五千并新募精壯之士萬余人日夜操練,一月后前往冀、豫、荊數州平叛,不得有誤!”
“微臣遵旨!”
四月初一,忌求嗣,宜出行。一月的時日轉瞬即到,天色已近辰時,雒陽仍是細雨蒙蒙,寒風瑟瑟,整個雒陽城籠罩在茫茫的倒春寒之中,給即將出征的隊伍平添了一份殺氣。
城外的沙場正北面早已筑起一座高約丈許、長寬各七丈的點將臺,氣勢磅礴、巍峨壯觀。臺上旌旗飛揚、帥旗飄舞,兩側鼓角矗立、牛羊緊縛,一片肅殺。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可憐白發生!”
的盧估計還在張武手中,點兵的自然也不是秋季,但沙場已如秋季一般并冷,晨風蕭蕭,鐵甲森寒。可是再凌冽的冷意也遮擋不住五萬余將士沖天的戰意,所有的將士皆身著鐵甲,手執武器,矗立在沙場,肅穆的看著前方的點將臺,鴉雀無聲。
“咚!咚!咚!”
一陣鼓角聲敲響,密集如雨,點點雷聲般轟鳴在眾將士心中,頓時一個個熱血沸騰不能自已。
北中郎將盧植一身戎裝手捧圣旨緩步登臺,向臺下望了一眼,但見沙場數萬精兵早已蓄勢待發,步兵盔甲锃亮,面色肅然,騎兵金戈森寒,傲然馬背。
刀如林,劍似雨,槍戟若鋸齒,場下一片寒光。
將圣旨放置案桌上,盧植徑直走到臺前取下頭盔托付手中,一束白發在風雨中飄舞,但那瘦小的身子卻如山一般巍峨。皇甫嵩、朱儁、宗元等人緊隨其后,單膝跪下。
盧植滿意的點了點頭,揚聲喝道:“奉陛下旨意:文官以文而治天下,武將因武而安國邦。今巨鹿張角聚眾謀反,殺官破府,壞我子民,罪惡滔滔。
著北中郎將盧植、左中郎將皇甫嵩、右中郎將朱儁分掌北軍五校、三河精兵及新募之精壯,厚集雄獅,兵發冀豫兗,挽我河山于糜局,拯我子民于涂炭。沿途州郡但有反叛及為逆者,天兵所至,悉數殲除!”
“天兵所至,悉數殲除!”
眾將士手執武器,單膝跪地齊聲喝道。
五萬余大軍的聲音匯織一起,如聲聲巨炮轟鳴,已壓住天邊滾滾的春雷,直逼云霄。
盧植、皇甫嵩、朱儁及宗元四人直起身來,巍然來到點將臺兩側一聲厲喝長劍出鞘,泛起一陣凜冽的寒光,手起劍落,緊縛兩側的牛羊一聲哀叫,首級紛紛落地,鮮血汩汩。
一排排的士兵踏著整齊的步伐走上前來,雙手緊緊托著土碗,靜靜的盯著那殷紅的鮮血,直到碗中接滿,才再次回到行列中,站定堅毅的看著前方的大帥。
“干!”
盧植接過親衛遞過來的血碗,朝眾人敬了一敬,一飲而盡,接著將碗重重的摔在地上,擦了擦了嘴角的鮮血,露出猙獰的笑容。
“出征!”
數萬將士有樣學樣,齊齊將碗在地上一摔,舔了舔嘴角的鮮血,仿佛地獄戰場中廝殺出來的阿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