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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明月漸漸升起,袁紹卻連半點睡意也沒有。
昨接到銀峰谷軍糧被燒的戰報,他當場便吐了三口血昏睡了過去,在軍醫的細心調理下直到今傍晚才悠悠轉醒。
他恨不得立即將淳于瓊捉到眼前五馬分尸,也恨不得把整個銀峰谷中的將士殺個干凈。可淳于瓊焦頭爛額哭哭啼啼的跪拜在他前的時候,他又忍住了,只是狠狠的抽了淳于瓊幾鞭子就將此事揭過不提。
袁紹知道這個時刻幾百萬石糧草意味著什么,亦知道淳于瓊壞了他與王黎再決雌雄的機會,但他還是放過了淳于瓊。
他不是不想殺了淳于瓊,只是他已經不知道大局如此敗壞,殺了淳于瓊又能怎么樣?
他出生名門,卻因小妾所生又長得相貌堂堂氣質威嚴深得袁逢等一眾父輩的歡心,一直為兄弟袁術所忌。
后來,他過繼給二伯袁成為嗣子開始嶄露頭角,先后官拜濮陽縣長、中軍校尉、司隸校尉等職,并率軍謀誅閹宦,再接著聯合十八諸侯起兵伐董,成為了關東聯軍的盟主。
然而,就是關東聯軍盟主這個職位好像成為了他一生中最輝煌最高貴的稱號。
自那以后他的大業便一落千丈,王黎與曹當年的兩個袍澤已經手握重兵腳跨數州,他卻一直龜縮在冀州的一隅之地,還面臨著即將潰亡的境地。
這一生,他搏殺過、奮斗過、瀟灑過、輝煌過、甚至亦曾彷徨不安過。可到現在,這一切仿佛都煙消云散不留痕跡,就像天邊的那彎明月,平靜而淡然。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與王黎在沙場上對決,但他仍然保留著希望。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他是將軍,將軍當然應該死在沙場而不是老于病榻,所以他放過了淳于瓊。他希望淳于瓊也能和他一樣,不是死在自己的劍下,而是和他一起倒在最后的沖鋒之中。
“主公,有人求見!”老仆緩緩推開門來到他的邊,老仆后跟著一名著黑色衣袍的人。
袁紹知道那名黑衣人是誰,也知道黑衣人是昆侖的人,他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讓老仆退下:“昨銀峰谷之事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吧?昆侖有什么建議?”
黑衣人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袁紹,袁紹匆匆一閱,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此事你們可有把握?”
“據宗主對王德玉的了解來看,此事足有七八成的把握!”黑衣人斬釘截鐵的看著袁紹,繼續說道,“王德玉此人雖說如今已是天下最大的諸侯,但他的骨子里還是那個任俠使氣的江湖俠客。
當初,他還只是一名賊曹掾,因紅楓渡案發作,他就敢孤潛入我太平道于黎陽的暗巢,以犯險,如果不是恰逢碰見趙子龍下山,只怕當時事發世間便再也沒有王德玉這個人了。
后來,一戰定長安后,他拋下大軍與趙子龍等人獨闖江東,又奔赴下邳參加浴佛節與宗主交鋒;城父之戰,他又和趙子龍等人赴約費亭,再度前往澮水和宗主了結恩怨。
如今將軍糧草盡沒,軍中也不過只有數口糧,眼看中原收復在望,這樣的人又豈能不親自走上一遭,在山頂看一看風光俯瞰一下我軍中的景象呢?”
袁紹將信箋揉成一團,丟在地上,嘴角掛起一絲譏誚:“按照你們宗主的分析,王德玉的確還是當年那個王德玉,他的骨子中也或許還有些許江湖血。
但這些終究只是你們的揣測,沒有任何的真憑實據或者跡象表示王德玉明夜一定會到天梯山,你們如何確保王德玉到來,又如何確定我們不是徒勞無功呢?”
“王德玉到來也好,徒勞無功也罷,對于將軍來說這不過都是最后一次機會罷了,難道將軍還有別的辦法嗎?”黑衣人顯然并不怎么尊重袁紹,言語間多有譏諷。
袁紹臉色微微一變,卻也知道黑衣人所言非虛,如果他們所謀之事順利,他或許還有機會重新崛起,否則他將一敗涂地從此徹底的退出天下之爭,甚至命喪中原。
這的確是他或者昆侖最后的機會!
袁紹輕輕咳了一聲:“如果王德玉依計來到天梯山,你們又將如何?”
“將軍盡管放心,我們目標一致,自然是想讓他永久的留在天梯山。”黑衣人脊背稍稍彎曲了一下,拱手道,“只要將軍明夜能夠兵出城外突襲王德玉大營,相信雒陽朝廷的大軍群龍無首必然大敗,到時候還不是任由將軍宰割?”
袁紹似笑非笑的看著黑衣人:“本將軍坐擁雄兵百萬,與王德玉征戰幾回,都不敢保證能夠一定留下王德玉,你們又拿什么保證呢?難道僅僅憑你家宗主一封書信?”
“將軍與我家宗主兄弟一場,早已知道宗主的份,又何必明知故問呢?”黑衣人直起子,雙目已經對上袁紹,“王德玉狡詐如狐,又時常兵行險著。但他有句話說的沒錯: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
因王德玉之故,豫州基業被毀大道難施,宗主早已摸清楚了王德玉的習。不管是昔江東之行,還是后來的費亭赴約,王德玉每次出行無外乎趙子龍、周元福寥寥數人而已。
現今周元福遠在雒陽,王德玉邊也不過只有趙子龍、太史子義等人。將軍正與王德玉對峙,王德玉就算出行,軍中的大將也不可能悉數跟隨。
而宗主卻已經調燕子帶著黑山軍中的所有首領到了此地,紀伏義同樣奉命率領兩萬余徐州健兒潛至青州東平,只要將軍明夜按計劃行事,王德玉此番絕對死定了,將軍的大業也絕對可期!”
“張燕他們已經到了冀州了?”袁紹眉毛微微一皺。
黑衣人淡淡一笑:“將軍盡管放心,來冀州的不過只有燕子、浮云、左髭丈八和青牛角以及一些江湖中的人士,伏義將軍率領的大軍還在青州,沒有將軍的命令,他們絕對不會越境一步!”
“既然如此,那袁某就再博一回,你即刻回去轉告你家宗主,本將軍與他兄弟二人血脈相連,若是異本將軍能夠東山再起,定與他平分江山!”
袁紹大手猛然一揮,黑衣人頷了頷首,作了一個揖,悄悄的隱藏進夜色之中。
明月已經升到半空,銀輝透過稀疏的樹葉灑在墻上,斑駁的影子隨著微風舞動,仿佛一位絕世的美人在月下舞蹈,又好似一副壯美江山的畫卷在袁紹面前緩緩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