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說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而荀子也說過: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看著種輯的軍司馬一臉憨澀人畜無害的模樣,太后頓時醒悟過來,鳳目中似有幾滴剔透的淚珠落下。
原本她還想借著王黎不在朝中的時候興風作浪將王黎的左膀右臂全都拿下來,順便與王黎一較高低。可惜,她連劍都還沒有拔出來,就被閻忠和荀彧給按回了鞘中。
此戰之敗不在于她準備的不充分,不在于她錯用了吳子蘭與種輯等人,甚至也不在于閻忠的深謀遠略和荀彧運籌帷幄,而在于她違背了天下滔滔的民心。
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她已經失去了民心,以她的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夠與天下萬民爭斗?
不錯,王黎的確還只是她的臣子,還只是陛下的衛將軍,其地位甚至連歷史上的曹操和袁紹都不如,畢竟一個成為了丞相被尊為“魏王”,而另一個卻成為了大漢王朝最后一位大將軍。
但是,當今天下誰還能阻擋王黎的鋒芒呢?
王黎不是丞相、不是大將軍,更不是皇帝,但天子之劍早已被他握在手中。
自從王黎入主雒陽代天巡狩以來,他便連續頒布了適合百姓休養生息的均田制和租庸調制,然后以山河為鋒,雄關為鍔,天下萬民為脊打造了一把蕩浮云決風云的天子之劍。
劍鋒所掠之處群雄顫栗諸侯臣服,袁門一死一傷,劉備只身飄零,曹操不能纓其鋒,孫堅狼狽逃竄,就連當初那個追隨在董賊和陳留郡王麾下的天下第一猛將呂布也只能龜縮在茹毛飲血的草原上不敢南望,單憑她幾分宮中婦人的手段又能奈何?
一時之間,絕望和后悔如數千只螞蟻在太后的心頭爬過,她一把摟過永安帝抱在懷中嚎啕大哭,淚水簌簌下落,整顆心也跟著顫抖起來。
突然,吳子蘭一聲大吼,掙脫兩名士兵的束縛,撲在太后的腳下:“太后,我們還有機會,劉辟、子服、正平、季行、韋晃和德祎他們還在外邊,他們手中還有大把大把的軍隊!”
正平自然說的是禰衡,而季行和德祎則說的是耿紀、金祎。
太后聞言一震,求生的希望宛如雒陽城墻上石縫里掙扎的小草一般,王子服、劉辟、禰衡以及禰衡隱隱約約告訴她的益州刺史劉璋等人的身影或者名字在她的腦海中閃過,她的身子頓時便如觸電了似的抖動了幾下。
一張精致的面孔從永安帝的肩膀上抬了起來,倔強的看著閻忠和荀彧等人:“吳校尉說的不錯,只要你們不敢弒君,本宮就還有的是機會,本宮還沒有輸!”
閻忠無語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都已經成了一條躺在砧板上的魚,難道還能翻出什么波浪嗎?
荀彧也挺無語,但他終究還是比閻忠“厚道”,或者說他的內心深處依舊對太后和陛下還有著幾分忠誠,微微咳了一聲,荀彧上前一步,朝太后抱了抱拳。
“劉將軍原本就是主公閑置在河東的一枚棋子,他來雒陽并不是因為有您的旨意,而是因為主公需要他來,只不過順勢借了您的一番名頭,否則他又如何出得了河東郡?
此刻,王子服、耿紀、韋晃、金祎和吉平諸人應該已經落到了他的手中。至于禰衡,難道太后你還不清楚嗎?他和那位軍司馬大人一樣都是心慕安定之人。”
太后欲哭無淚,一口鮮血差點就噴灑出來,辛辛苦苦籌謀了這么久,結果只是給王黎做了一件嫁衣,忠于她和永安帝的勢力被眼前這二人連根拔起,從此大漢朝廷中便只剩下王黎的聲音。
“哪益州刺史的人呢?”
永安帝也不是呆子,雖然他早已絕了君臨天下的雄心,但他終究是在皇宮中長大的,太后和禰衡等人的密謀或許能夠遮住王允等人的眼睛,卻絕對逃不過他的耳朵。
荀彧再次“厚道”的說了一句,將太后的希望徹底的擊殺個粉碎:“法孝直心憂百姓志在天下,他的話自然代替不了只想偏居一隅茍且偷生的劉璋,劉璋當然也不會依約前來。”
“所以,法孝直之人之言也只是為了給你們出兵西川找一個借口?”永安帝扶起太后,鎮定的看著荀彧,卻不知道他那顫抖的聲音早已將他出賣。
“然也!”這次閻忠倒是回答的挺快,不等荀彧開口他便接過話題,“天下百姓苦戰亂久矣,主公早就想平定天下還百姓們一個安樂穩定的家園。只不過,劉璋此人終究是皇室宗親又不曾參與叛亂,主公也不好直接揮兵相向,總得找一個說法吧?”
“難道那什么法孝直也是王黎的人?”
禰衡、劉辟、吳子月以及眼前這勞什子軍司馬是王黎的人也就罷了,怎么連益州刺史劉璋的手下也是王黎的人?王黎什么時候將手伸到了諸侯之中?
永安帝大吃一驚,目瞪口呆的看著閻忠。
閻忠呵呵一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說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現在雖然還不是,但是我想,與他并肩掃除天下的日子也應該不會遠了!”
玩陰謀之人的心特么的真臟!
閻忠和荀彧二人的話就像是出鞘的寶劍,片刻間將河面上最后的那根稻草給斬成兩斷,但聽得“噗通”一聲,種輯雙眼一翻,絕望的看了閻忠一眼,一跤摔在了眾人面前,就此昏厥。
閻忠無辜的擺了擺手,正打算說一聲種輯碰瓷,卻聽見樓下一陣兵戈之聲快速的響起再快速的安靜下去,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從樓梯上傳了過來。
“報!”
門口的士兵抱拳而至,向眾人挨個敬了個禮唱了個喏,跪在太后和陛下的身前,“啟稟太后、陛下、御史大夫和尚書令大人以及在座諸公,新任雒陽巡城將軍劉辟將軍求見!”
“不見!”
堵在太后喉嚨處的那口血又快要噴出來了,聽到劉辟的那個名字,她的口中就像是吃了一支蒼蠅一般惡心的想吐,長袖一揮,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在士兵的耳畔響起,適才唐皇后重新給太后添置的酒具再次灑落一地。
士兵嚇了一跳,抬起頭來求助似的看著閻忠。
閻忠淡淡一笑,言如刀辭似劍,直刺太后的心窩:“劉將軍來都來了,太后還是見一見吧。說不定太后把價碼再抬高一截,劉將軍會回心轉意呢?”
價碼再抬高一截?我特么的都給他許了一個驃騎將軍的位置了還要怎的?難道還要將皇兒的位置也讓給他嗎?
“你!”
太后在心中爆了一個粗口,憤怒的朝閻忠一指,身子一軟,倒在永安帝的懷中,喉嚨中的那口鮮血終于肆意的揮灑出來,落在她那身淡藍色的薄煙紗上,遠遠觀去,就像是藍色的湖邊鑲嵌了數朵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