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來峰號沿著撤離通道逆行的時候,所有擦肩而過的星船都在用燈光向這個唯一的逆行者表示敬意。
韓兼非沒有工夫回應他們的敬意,因為他一直在思考自己在降落地面之后該怎么做。
在飛來峰號穿過撤離通道的最后一道聯盟防線時,特混艦隊總司令趙炳堯的電話直接打到飛來峰號的駕駛艙內。
“韓先生,”這位在最初的決策會議上,在最后關頭改變態度支持自己的作戰方案的儒將,以一種極為懇切的態度開始了兩人之間的對話,“剛剛接到貴部的通報,說您要單獨返回奧斯邁地表,我能代表個人,問一下原因嗎?”
韓兼非沒有打算隱瞞他:“我知道,現在地表上剩下的人,不管是兩億還是三億,基本上已經被放棄了。”
趙炳堯沉默了一會兒,等于是默認了他的話:“可就算您親自下去,也沒有辦法做到更好。”
“我沒有想過能把所有人救出來。”韓兼非說,“但是,三億人對硅蟲來說,還不是一個值得他們把全部力量吸引過去的誘餌,所以,我現在要去做那個誘餌了。”
趙炳堯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韓先生,雖然我對您的行為表示最高的敬意,但還是要提醒您,即使您在對抗硅蟲的戰斗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硅蟲也不會為了您一個人,就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向行星的。”
他說得很委婉,韓兼非知道,他的潛臺詞是,您也太自作多情了。
“我試著爭取一些時間吧。”韓兼非自嘲地笑笑,沒有多做解釋。“在這段時間里,你們能撤多少人,就撤多少人吧!盡人事,聽天命。”
“祝您好運!”雖然覺得這位差點兒成為聯盟敵人的家伙實在有些中二,趙炳堯還是一絲不茍地敬了一個軍禮。
韓兼非微微躬身還禮,掛斷通信。
飛來峰號是那種可以自由往返于行星內外的輕型星船,此時已經進入大氣層,很快便會突破黑障。
在開始他的計劃之前,他要再去一次地面部隊的總司令部,去看看那個依然堅守在那里的男人。
在突破黑障之后,飛來峰號在大氣層中轉過一個方向,向位于西半球的司令部飛去。
上次經過這里的時候,腳下還是一片繁忙而有序的撤離景象,如今再看過去,遍地都是不斷向前突襲的感染體,和不斷潰敗的聯盟陸戰隊。
飛來峰號從高空越過一片混亂的戰場,直接降落在已經陷入重圍的陸戰隊總司令部的基地中。
與外面的混亂不同,基地中顯得格外冷清,韓兼非一路走來,看到的人也都是行色匆匆,就連衛兵似乎都懶得再盤問什么。
就這樣,韓兼非一路走進司令部,在翟六的辦公室中,看到了正坐在辦公桌前默默抽煙的翟六。
可能是最近思慮和操勞都有些過多,這個從不到二十歲就跟著自己當雇傭兵賣命的男孩眼角,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開始出現魚尾紋了。
韓兼非沒有敲門,直接走進去,坐在翟六對面。
“非哥。”翟六抬頭看了他一眼,下意識地打了個招呼。
“小六子,”韓兼非笑笑,“給我一根。”
翟六習慣性地掏出一根煙遞過來,順手給他點上。
“非哥,你怎么還沒走?”翟六突然站起來,“地面已經守不住了,你還在這里做什么?”
“你呢?”韓兼非吐出一口煙霧,似笑非笑道。
翟六嘆了口氣,站起身關上窗戶。
“剛剛接到消息,撤離通道已經失守了。那幫消息靈通的孫子,昨天晚上就跑了個干干凈凈,防區都不要了,要不是這樣,整條防御陣線也不可能丟得那么快。”
韓兼非點點頭:“這很正常,你又不是第一次認識那幫老油條,平時說起話來比誰都英勇,一到真刀真槍上去拼命的時候,又像兔子一樣跑得比誰都快。”
翟六動了動嘴唇,艱難地說出一句話:“還有兩億多人呢,就這么放棄了……陳總長……陳明遠也沒有告訴我,到底什么時候可以撤離。現在整個奧斯邁,就只有咱……們……咱們白山的人還在撐著……”
韓兼非笑罵道:“小六子,你他娘都三十的人了,還那么幼稚?陳明遠又不是你親哥,他會為你想?都這樣了,聯盟都放棄了,你自己不會跑?”
“非哥……”
“別說了,我來的時候,你基地里能飛的船都走了,飛來峰號還在停機坪上,有隱形裝置,應該跑的出去,你也趕緊撤吧,聯盟那幫腦滿腸肥的大佬,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開火了。”
說完,他把一把星船秘鑰扔在翟六的辦公桌了。
“……那您怎么辦?”
韓兼非轉身離開辦公室,只留下一個聲音:“外面的裝甲我開走一架,飛來峰號留給你了,好好保管。”
說完,他徑直走出司令部的小樓,在西配樓旁的機庫中找到幾臺駕駛艙已經開啟,卻看不到任何機師和地勤人員的奔雷機動裝甲。
“雖然沒有我自己的用著習慣,也湊合事了。”韓兼非自言自語道。
說著,他脫下外衣,換上一身防水機師服,走進裝甲。
“開始自檢。”在駕駛艙門關閉后,韓兼非啟動裝甲。
“開始自檢……警告,未能識別駕駛員身份!非法駕駛員,請立刻離開聯盟軍事資產,否則將對你采取強制措施……”裝甲主機剛剛啟動,座艙內便發出警告聲。
“逗比!”韓兼非大喊一聲。
“警告,非法……自檢完成,機械結構正常,動力系統正常,能量配置98,武器系統正常,開始注入抗荷液……”
“我就知道,”在抗荷液完全淹沒駕駛艙之前,韓兼非說,“來吧,我們一起走,相信對硅蟲的吸引力只會更大。”
抗荷液注滿后,逗比才回答道:“我覺得我一定是瘋了,才跟你一起去做這么瘋的事。對了,你打算怎么硬抗行星碎裂炮?”
韓兼非已經完全浸入抗荷液中,無法直接開口,只能用輔助語音系統的電子聲音回答道:“暫時保密,能幫我再接通特司統帥部嗎?我要直接跟趙炳堯聊兩句。”
他的話剛說完,趙炳堯的影像就出現在顯示器上。
“趙司令,”韓兼非說,“我現在正在把所有硅蟲吸引到行星碎裂跑的打擊范圍之內,我需要你再給我一些時間,等確認一次打擊能夠消滅所有硅蟲后,再發動打擊。”
趙炳堯沉默了幾秒:“我能爭取到的時間不多。”
“請務必這樣,”韓兼非說,“我拿自己的性命來賭,如果想要一次消滅所有硅蟲,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否則,聯盟還有多少個宜居星球能再給我們這樣消耗?拜托了!”
掛斷通信后,韓兼非問逗比道:“其他人怎么樣了?”
逗比知道他問的是新羅松的人,直接回答道:“你下來的時候,格萊斯頓和新二旅已經撤離了。”
“已經不能更好了。”韓兼非說著,離開機庫。
在機庫門外,他看到了穿著機師服的翟六。
“非哥!”
“六子,”韓兼非說,“再堅持兩個小時,機會只有一次,別猶豫,趕緊跑!”
說話,裝甲滑翔翼展開,像北方全速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