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中一片死寂，在盧杰和趙炳堯看來，此時此刻的韓兼非，比周融更像是一個瘋子。
他的戰略是以一顆行政星為代價，來徹底消滅這些硅蟲艦隊。
當行星表面生態被徹底摧毀時，在星球外層空間中的艦隊，自然也很難幸免。
行星碎裂炮，的確是一種足以對宜居行星造成毀滅性傷害的戰略武器，可自從被研發并部署之后，聯盟還沒有在任何一次戰爭中，使用過這種毀滅性武器。
一方面，在星區的另外一邊，Σ教團同樣擁有對等級別的武器，另一方面，宜居星球是人類最寶貴的資源，雙方的戰爭只是意識形態和利益的沖突，并不一定非要掀桌子徹底翻牌。
所以當韓兼非提出這個戰略的時候，兩人第一時間只有一個感覺，這個家伙一定是瘋了。
可是當他們冷靜下來的時候，卻發現，刨去徹底毀滅宜居行星不說，這個戰略的確是目前最穩妥也最安全的。
從之前的演習結果來看，聯盟現在已同等數量的星艦，很難全殲硅蟲的入侵艦隊，但拖住它們的進攻步伐，卻并不是太大的難事。
唯一的難點，就是如何將接近四十億居民動員起來，把他們在很短的時間內撤離行星。
當然，還有更大的難點，就是這些人口該如何安置。
畢竟，聯盟可沒有一顆多余的行政星用來安置這些人。
但這是政治上的問題，不歸他韓兼非管。
他并沒有什么道德潔癖，哪怕在合適的時機，奧斯邁行星上的居民還沒有完全撤離，他依然會毫不猶豫地按下發射按鈕，徹底毀滅這顆星球。
實在不行，他內心深處還有一個冰冷的人格，可以幫助自己做出這個殘忍的決定。
“一顆行政星，和整個人類文明，”看三人都不說話，韓兼非繼續追問道，“請告訴我，在這個規模宏大的電車問題中，你們會選擇哪一個？”
在一陣死寂的沉默后，國防部長盧杰開口道：“你的策略，或許很有效，但究竟應不應該毀滅一顆宜居星球，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事情。”
韓兼非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很久，一字一句地說道：“這種時候，就別跟我扯什么必須要全聯盟人民共同決定的淡了。”
盧杰似乎并沒有生氣，而是不急不慢地說道：“我年輕的時候看過一本前代文明流傳下來的小說，在那個故事里，人類為了應對遠比自己強大的敵人，給四個戰略家充足的權限，讓他們思考一切可能戰勝敵人的戰略。后來人們發現，其中有兩種是以毀滅自己唯一的星球與敵人同歸于盡為終極目標的。事實證明，這種辦法的確能夠威懾敵人，但人民并不理解也不支持這種以毀滅自己為代價來消滅敵人的戰略。”（作者注：故事源自《三體》）
這個故事很有名，里面充滿了遠古文明對星際戰爭的想象，其中許多腦洞就算放到現在也很有價值。
只是韓兼非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說起這個故事。
“雖然這種威懾在后來被證實是有效的，”盧杰繼續說道，“但做出決策的人要背負的是歷史責任。這就是我為什么說，這不是我們能做出的決定。”
韓兼非承認他說的很多，但這并不妨礙他堅持自己的看法：“歷史是一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在最終的勝利面前，沒有人會記得勝利是如何得來的。這個戰略已經考慮到幾十億人的生死，而聯盟可能為此付出上百艘星艦和百萬士兵生命的代價。”
“問題是，如果按你說的，”剛剛在一旁被罵得滿臉通紅的周融冷笑道，“付出上百萬士兵的生命和一顆星球，換來的勝利到底值不值。”
韓兼非本來不屑于理會他，但想到他頭上頂著的那些頭銜，還是開口道：“‘副部長’先生，你知道為了攔截一枚高速反艦導彈，平均需要消耗多少枚攔截彈或動能屏障的能量嗎？這些消耗的價格，是被攔截導彈的二十倍之多，但它們保護的，是價值上千億的星艦，那么，你覺得這些花費到底值不值呢？”
國防部長盧杰還想再說些什么，會議室中的超遠距離通信突然響了起來。
電話是陳明遠打過來的，也只有他有直接撥通國防部長專用小會議室專線電話的權力。
“國防部的作戰計劃確定好了嗎？”陳明遠開門見山道。
名義上，他是聯盟艦隊最高指揮官，受國防部長的轄制，但實際上，每個人都知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更何況以陳明遠一貫的脾性，根本不會對這位國防部長如何尊重。
“正在討論，”周融再次搶過話頭，“我是國防部軍事顧問團主席周融，我們主張大縱深拒守，為主力決戰贏得時間，拒敵于行星之外，不讓一條硅蟲進入奧斯邁大氣層！”
他說得很有氣勢，似乎是想在韓兼非這里受挫之后，得到陳明遠的支持。
“這是哪個白癡制定的計劃？”陳明遠的聲音毫不客氣地回應道，“前幾天的演習白打了？”
國防部長和特混艦隊總司令對視了一眼。
周融的臉立刻被憋成豬肝色。
韓兼非直接接過話：“陳總長，我是韓兼非，我提出了一個策略，盡可能拖住硅蟲，將整個奧斯邁的民眾撤離，引誘硅蟲艦隊登陸，再一舉全殲。”
不知是跨越數百光年的延時，還是通信器對面的陳明遠在思考什么，直到會議室中的五個人都有些不耐煩了，他才開口道：“等你們討論好了，就得連四十億民眾一起炸了……就按這個做吧。”
“很好，現在是二對三了。”韓兼非笑道。
“是三對二，”特混艦隊總司令趙炳堯突然笑了笑，“我支持你們的方案。”
“那就這么定了，”這次，陳明遠倒沒有讓他們等太久，“如果按流程，等你們拿到議會授權，恐怕真要連四十億民眾一起炸了！我會讓前線的艦隊先做好準備，隨時從奧斯邁行星撤離民眾。”
“關于歷史責任的問題，如果有必要，我來承擔。”
扔下這幾句有力的話語后，陳明遠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