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兼非猛然睜開雙眼,周圍的黑暗空間消失了,他再次回到船艙之中。
他的手還緊緊握著教團女孩的手,手心中濕漉漉的全是汗水。
他這才發現,自己渾身已經被汗水濕透。
他默默坐在椅子上,直到女司祭用力試著抽出手時,才意識到自己還緊緊握著她的手。
這個夢境太真實了,直到此刻,他依然能夠感受到那種直擊靈魂的痛苦。
“你都看到了?”好容易喘過氣來,他突然問道。
“嗯。”
在兩人上次的意識諧振中,羅曼諾娃曾經看到過那些夢境的片段,但這么兇險的情況,她還是第一次感受到。
韓兼非剛剛跌入夢境的時候,她就覺察到了異樣。
那種感覺,就像他明明還坐在這里,但整個人已經不在了。
這不是一種直覺,而是兩人意識諧振之后的一種詭異感應。
于是她試著去感知他的存在。
看著韓兼非滿頭大汗,突然開始抽搐,她能感受到他正遭受危險,卻無法找到他。
“韓兼非!韓兼非!”她試著叫醒他,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于是她伸手抓住韓兼非的手,便看到他正在被圍攻的場面。
他突然動了,反手抓住她的手,借此離開了那個夢境的空間。
韓兼非沉默了一會兒,回憶著在夢境中的每一個細節。
“那個人是誰?”羅曼諾娃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給我倒杯水。”韓兼非說。他的聲音沙啞,嗓子像被刀劃過一樣干裂。
女司祭起身幫他到了杯水。
韓兼非接過水杯,一飲而盡,這才開口道:“翟六。”
羅曼諾娃皺起眉頭道:“我在你意識中看到過翟六,不是那個樣子。”
“應該是他,或者我潛意識中把那個人當成他。”韓兼非說,“我感覺像他,又不完全是他,或者說,他只是它的一部分。”
“應該是硅蟲蠱惑你的新手段。”羅曼諾娃說,“它能讀到你的潛意識,用來塑造一個你主觀上不想面對的人。”
“墟是什么?”韓兼非突然想起翟六的話。
“什么?”
“墟,他說,夢境中那片空間叫‘墟’,你既然是傳承者,應該也進入過那種夢境對嗎?”
羅曼諾娃搖了搖頭:“我的夢境,和你的不一樣。”
兩人的“傳承物”,一個叫做冰鐵,一個叫做炙銀。
韓兼非不知道,就連羅曼諾娃也不清楚的是,這兩者都是前代文明流傳下來,幫助人類戰勝,或至少是應對硅蟲的造物。
一個主導毀滅,一個主導創生。
“我的老師或許會知道你要的答案。”看著韓兼非充滿困惑的雙眼,羅曼諾娃輕聲說道,“等見到他,你或許就能找到你想要的真相。”
“看來我們得快點兒了。”韓兼非端起空杯子看了看,又隨手放在桌上。“我有一種預感,那個‘軍團’還存活著,但它似乎變得更聰明了,它學會了隱藏和偽裝。”
羅曼諾娃又幫他倒了一杯水,韓兼非接過水杯道了聲謝,再次一飲而盡。
“如果說以前的硅蟲軍團,是一頭攻擊性極強的野獸,現在的它就像突然有了人類的智慧,懂得隱藏和忍耐。看似平靜的聯盟,或許正在醞釀巨大的危機,我們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說完,他試著站起身,只覺得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上。
韓兼非足足在床上躺了十幾天,才完全恢復過來。
這次夢境雖然極其危險,但并沒有傷及根本,只是不知道這段時間以來,那對“兄妹”又整出多少事來。
這些天那個叫吳桐子的小丫頭沒少在電子紙上寫東西,他沒讓羅曼諾娃攔著,只是讓鮑三兒暗中觀察,知道這“兄妹”兩人果然沒少勾兌。
一晃眼十幾天過去,按照這艘船的行程,很快就會抵達曼都利昂行星,韓兼非的身體也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便準備“收網”。
不知是不是被咖啡箱里的“大家伙”嚇著了,這段時間以來,船主和鮑三兒對于韓兼非的要求是有求必應,比伺候自己親爹還要殷勤。
韓兼非“生病”這段時間,鮑三兒更是沒事就湊過來,鞍前馬后端茶遞水,就連羅曼諾娃看了都有些不好意思,暗地里把原本準備回到教團后就派人過來干掉他的“計劃”給取消了。
“那個姓吳的又去找小丫頭的麻煩,我按您的吩咐,故意沒去管,遠遠派人聽他們說了什么。”鮑三兒端來一杯咖啡,遞給坐在床頭的韓兼非。
韓兼非接過咖啡,示意他繼續說。
“那孫子對您的小丫頭說,他前兩天賭馬,把您給的錢都輸光了,讓那丫頭找您說項說項,要么多給些錢,要么幫他安排一份工作,別等下了船沒錢吃飯,說您大舅哥餓死在混亂天堂,說出去對您許老板的名聲也不好聽。”
韓兼非挑了挑眉毛,鮑三兒連忙補充道:“許哥,可不是我說的,是吳棲鳳那孫子說的。”
“你家丫頭說,讓他去貨艙找份苦力差事,那孫子說他找了,貨艙里二十來箱貨,都是您的咖啡,在船上也沒什么大活兒讓他做,不如讓那丫頭跟你求求情,賒給他一箱貨,他下了地只要貨能出手,轉手就給您錢。”
“那丫頭好像有些猶豫,她哥哥又說,自己還沒做過那么大的生意,他偷偷看了您的貨,都是新羅松特產,外面買不著的,到混亂天堂一落地,必然是搶手貨不愁賣,奶奶的,說得爺們都有點兒動心……”
他突然想到面前這位“許哥”的貨到底是什么,這才訕訕地停下來,拿手當扇子在臉前扇了扇,突然一愣,半晌道:“對啊!那孫子偷著看了您的貨……”
韓兼非冷笑一聲,原來這倆人用這種方式傳遞情報,那吳棲鳳明擺著就是來告訴吳桐子,自己查過了,底艙有二十來箱貨,都是新羅松制式軍備,目前混亂天堂十分搶手,只是不知道他們會有什么后續的動作。
畢竟在折躍過程中,沒法使用超遠距離通信,要知道他們還有什么后手,估計得等到混亂天堂之后了。
“看了我的貨?”韓兼非裝糊涂,“幾箱咖啡豆,看就看唄,能怎么著?”
“對對對,不能怎么著。”鮑三兒連忙借著臺階下來,“對了,您讓我留意這倆人還跟船上的水接觸過,我讓人確認了,沒什么人。”
“知道了。”韓兼非喝了口咖啡。
“許哥,”看他沒有要繼續聊的意思,鮑三兒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道,“咱們兄弟認識這些天了,我想求您個事兒……”
“說。”韓兼非知道,這個天生的亡命徒,是想搭自己這艘船了。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了啊,”他搓搓手,“我知道您做的都是大生意,您要是覺得爺們還有兩把子力氣,能不能賞口飯,讓兄弟跟你干得了!”
“跟我干?”韓兼非樂了,“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生意的?”
鮑三兒比了個手槍的手勢:“知道,槍口上打食兒的唄。”
韓兼非忍俊不禁:“槍口上?鮑三兒,你小子可想好了,我做的可是倆屁股瓣子夾個炮管子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