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毛病雖多但威力巨大的古董火藥手槍的巨響聲中,韓兼非帶著十幾個獵人很快撕開了包圍圈,與圈內的源智子匯合。
源智子身邊的獵人們已經全部死亡,只剩下她自己仍在頑強抵抗,她的左臂垂在身側,似乎是受了傷,常年扎在頭上的辮子也被砍開,頭發散開,混著鮮血與汗水,黏黏地貼在臉頰山。
此時她整個人早已渾身浴血,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還是那些掠奪者的。
韓兼非突然有些心疼這個頑強的女孩。
他換上一匣子彈,走到女孩面前:“先帶你回去。”
“嗯。”
韓兼非回轉身體,握住刀柄,被收攏的獵人圍攏過來,將源智子護在圈中。
有掠奪者沖過來,直接被韓兼非一槍打在額頭,一命嗚呼。
掠奪者們沒有見過如此詭異的死法,一時間竟不敢往前沖。
韓兼非舉起手槍,指向另一個掠奪者。
一聲槍響,那個明顯是小頭目的掠奪者被命中眼睛,跌落戰獸,當場死亡。
看到這個奇怪的男人只是用手里奇怪的東西一指,一聲巨響后,便有人當場慘死,縱使這些掠奪者們見慣了血腥,個個悍不畏死,也有些畏懼了。
“他是魔鬼!”有人歇斯底里地喊道,“他能用詛咒殺人!”
聲音戛然而止,喊話的人被“魔鬼”手里的奇怪武器指了一下,一聲讓所有人哆嗦一下的巨響后,他的喉嚨被魔鬼的詛咒擊穿,鮮血透過他捂住傷口的手指噴涌而出,他只能躺在泥土中,抽搐著發出“荷荷”的聲音,很快便不再動彈。
如此恐怖的景象,讓掠奪者們開始后退。
北方突然響起低沉的號角,讓每個人——無論是掠奪者還是兩個部族的獵人——都松了一口氣,擋在韓兼非面前的掠奪者像是突然解脫,翻身騎上戰獸,拉轉韁繩,逃跑似的向后退去。
在經歷了近一個小時的戰斗,留下上百具尸體后,掠奪者們終于開始撤退。
守城的獵人們也長出了一口氣,癱坐在混著鮮血的泥土里。
這次戰斗,獵人們付出了十二條性命,卻殺死了十倍于自己的掠奪者。
這在以往看來,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第一波守城者很快被替換下去,源智子也被帶到薩滿那里包扎傷口,與大松一口氣的獵人們相比,韓兼非看著遠處撤退的掠奪者,心里卻沒有那么輕松。
即使這幾天里連續損失了數百人,掠奪者們仍有近千名騎手,他們只是沒有遇到過這種難啃的骨頭,但如果那個首領不蠢的話,應該很快能想到對策。
防線剛剛經歷了一次沖擊而已,誰也不敢保證這條臨時構筑的圍墻,能否抵擋住下一次襲擊。
庫里亞看到一直沉默的韓兼非,遞過一只裝水的皮袋。
韓兼非道了聲謝,接過水袋喝了一口。
“有問題?”獵人首領發現,面前這個帶著兩個部族創造了奇跡的男人,似乎心事重重。
“如果掠奪者不撤,”韓兼非把水袋還給他,“我還不怎么擔心,可現在他們撤回去,我總覺得我們是不是有什么紕漏。”
獵人首領想了一會兒,說:“你擔心他們還有什么后手?”
“我們這堵墻,可以防住他們用戰獸強沖;而且,缺乏遠程攻擊手段,離開戰獸,掠奪者的作戰能力也不如我們的獵人,按說我不應該有什么顧慮,可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韓兼非看了看自己腰間的手槍,他手里還有四十幾發子彈,之前的突襲中,全靠這把手槍的震懾,他才能突入重圍救出智子。
一旦子彈打光,這把手槍便將徹底成為一堆廢鐵,甚至連廢鐵都不如。
韓兼非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一個足以讓每個在戰場上經歷血火考驗的戰士都毛骨悚然的聲音。
那聲音有些像笛聲,也有些像哨聲,他的身體先于大腦意識到那聲音的來源,下意識地對圍墻上巡視的第二梯隊獵人們大喊一聲:“快臥倒!”
然后,他以遠超自己極限的敏銳身手,一把抓住獵人首領的脖子,將他按倒在地上。
鳴響聲越來越近,直到這時,他的腦海中才閃過一個遠超海山所處文明時代的武器的名字。
“迫擊炮!”他的喊聲被巨大的爆炸聲浪淹沒,那枚古老的60毫米迫擊炮并沒有什么準頭,在越過圍墻后,只炸塌了一座房屋。
最近以來,他的思維一直停留在海山所處的文明時代,在面對上千人的掠奪者時,下意識地把他們與原始文明化了等號。
可是,就連河東部族這種小部落,都能拿出古董手槍這種“古代神器”,那么,那個擁有一千多戰士,靠掠奪其他部族生存的掠奪者部落,不可能沒有什么壓箱底的寶貝。
只是看來,在過往的掠奪生涯中,他們很少會用到這種“神器”,所以還沒有完全掌握瞄準的技巧。
但第二枚炮彈緊跟著打了過來,這次掠奪者的運氣不錯,炮彈準確地落在圍墻外側,巨大的爆炸將一段圍墻撕開一個兩米多寬的裂口。
當爆炸的轟鳴散去,趴俯在圍墻后面的韓兼非站起來,顧不上拍頭發上的土,一把將庫里亞拉起來,對一旁被從天而降的爆炸嚇傻的獵人們大喊:“準備戰斗!”
“那是什么!”看著圍墻上的缺口,庫里亞也嚇傻了。
“迫擊炮!”韓兼非向對剛上戰場的新兵一樣,拍了拍獵人首領有些麻木的臉,“快醒醒,讓你的人準備戰斗,敵人馬上就過來了!”
看著遠處黑壓壓一片戰獸,庫里亞總算清醒過來,把手足無措的獵人們聚集起來,準備迎戰。
又一枚炮彈帶著死亡號角般的鳴響飛過頭頂,落在村子中的空地上,爆炸的氣浪將兩名村名拋飛出去。
“隕石!隕石!”不遠處的老薩滿用沙啞干癟的聲音對韓兼非喊道,“不祥之人!是你帶來的戰爭,痛苦和死亡!”
看著周圍村民們驚恐和不安的目光,韓兼非搖了搖頭。
不行,再這樣下去,所有人的士氣將被徹底磨滅,必須要解決掉那門迫擊炮!
完全不管在一旁碎碎詛咒的老薩滿,韓兼非一把拉過剛剛包扎好傷口的源智子:“還能不能打?”
看著他焦急的目光,源智子點了點頭。
“不要預備隊了,把所有人都拉出來,堵住那個缺口!”韓兼非簡單交代了一下,“我去弄掉那門炮。”
“好。”赤足女孩一如往常般干凈利落地點點頭。
“去吧,”穿著一身皮甲的老族長源崇嶺從后面的屋子中走出來,“我們會守好這里。”
“族長!”老薩滿歇斯底里地喊道,“這個人身上帶著死神的腐臭氣息,他會把我們所有人都引向死亡!”
“老嬤嬤,”源智子說,“如果沒有他們,我們已經死在外面那些家伙的刀下了。”
老薩滿還想說些什么,老族長擺擺手:“有什么事情,等打贏了再說。”
說完,他對韓兼非點點頭:“去吧。”
又一枚炮彈落下來,砸在西邊的河里,掀起巨大的水花。
“告訴所有人,不用害怕,那是一種武器,而且掠奪者并不知道怎么用它。”韓兼非對源崇嶺父女說。
說完,韓兼非直接向河邊跑去。
“他不會逃跑吧。”一個獵人下意識說道。
“不會。”源智子搖搖頭,“他如果想跑,早就跑了。”
掠奪者的前鋒已經逼近圍墻,時間已經容不得他們多想。
韓兼非毫不猶豫地躍入河中,逆著河水,在夜色中向北游去。
退役十幾年后,他從沒想過自己還會有一天,像當年一樣,還要執行這種“自殺式”特種作戰任務。
不同的是,這次的敵人是擁有強大個人武力,卻沒有各種技術裝備的原始部族。
在冰冷的河水中,韓兼非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的經歷被寫成故事,去給許多熟悉的陌生的人來看,當他們看到自己只帶著一把手槍和四十多發子彈,在一場原始戰爭中,泅渡兩公里去端掉敵方的迫擊炮陣地,該是一種何等荒誕和魔幻的場景。
也眼前的喊殺聲與冰冷的河水讓他清醒地意識到,這就是現實。
沒有戰場支援,沒有信息,沒有武器裝備,深入敵對領地,而這就是他的白山每時每刻都在做的事情。
他甚至有些懷念這種生活了。
在泅渡的時候,韓兼非始終注意著頭頂上的動靜,在掠奪者的炮手又發射了兩枚炮彈后,他終于確定了陣地的位置。
那是掠奪者營地后方的一處矮土坡,掠奪者們完全不懂反斜面陣地的作用,直接將發射陣地毫無遮掩地部署在正對戰場的斜坡上。
韓兼非繼續向上游了一段,從矮坡的另一面摸上坡頂。
從坡頂俯瞰下去,距離自己一百多米的陣地上,兩名掠奪者正在生疏地使用一門小口徑迫擊炮,身邊放著兩只裝滿炮彈的箱子,如果此時他手里有一把自動步槍,便可以輕松解決陣地上的所有人。
但他只有一把手槍而已。
源老族長拿給他的這把手槍,是一把用于狩獵大型動物的大威力手槍,在這個距離上,只要能命中敵人,有很大概率一槍斃命。
但用手槍打一百多米遠的目標,又是在百米左右距離上,實在是有點兒太魔幻了。
韓兼非想了想,決定賭一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