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那個“硅蟲危機應急管理和處置委員會”的計劃,聽證會將在一周后在第二星港上位站舉行。
抵達新羅松的第二天,建設部的官員就帶著一隊施工機器人來到這里,在測量了停泊區的尺寸后,一貫以效率著稱的集團建設部,在兩個小時后就拿出了建設方案,等到太陽漸漸沒入行星地平線時,一個包含居住區、活動區和會議廳的臨時建筑,就已經完成了。
就連韓兼非也不得不贊嘆于這種驚人的建造速度。
在這個臨時搭建的會場中,一條軍用級別的透明密封墻,將整個區域分隔成兩個部分,在經過反復EMP照射后,韓兼非和米清被隔離在連接通道一側,而阿瑪瑞爾號戰艦上的所有人,以及當天前后所有接觸過韓兼非的人,在確認沒有感染風險后,被帶離了隔離區域。
好在這里的空間很寬敞,環境也不算差,還能隔著那個密封墻跟外面的人交流,兩人在隔離期間并不算太悶。
第三天,源智子也從地表到隔離區看韓兼非,遠遠的隔著隔離墻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句,轉身就要走。
“智子。”韓兼非苦笑一聲,對她的背影喊道。
源智子回過頭來,似乎因為在正常重力環境中生活,她的身高也長高了一些。
“干嘛?”她又哼了一聲,不冷不熱地說道。
“兩年不見,你就這么走了?”
“我就來看看你,你又沒少根頭發,我還在這里待著干嘛?”
韓兼非笑著坐在密封墻下,拍了拍身邊的地面:“聽證會還要準備好幾天,過來坐下陪我聊會兒。”
源智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盤起腿來,隔著密封墻跟他對視。
可她氣呼呼的眼神并沒有堅持太久,便垂下眼簾,不去看那張臉。
“生我氣呢?”韓兼非看著她,笑嘻嘻地問道。
“沒有。”
“是不是怪我一聲不吭就走了?”
“沒有。”
“當時情況特殊,如果不對你們保密,稍稍走漏風聲,剛打了勝仗,兵力強盛的聯盟,只怕立刻就會對新羅松動手,加上水星基金會,新羅松只怕會抗不過那段時間。”
“要不也沒好到哪里去。”源智子說,“你走了,梅姐姐的集團給格蘭特搶了過去,你聽她說得輕巧,這些日子,恐怕最后悔的就是她,她經常跟我說,說她對不起你,把你送給她的星球都丟了。”
“已經說開了。”韓兼非笑笑,“她了解我,知道我不會在意這些事。”
源智子又“哼”了一聲,不知是默認,還是不屑。
沒過多久,她還是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似乎忘了要給韓兼非一個下馬威的想法,開口問道:“你去教團干嘛了?真被那個什么娃勾跑了?”
韓兼非想起羅曼諾娃,心中突然一陣失落。
距離他接受改造已經過去兩個標準年時間,如果她真的在那晚懷上孕,只怕現在,他們的孩子都會叫媽媽了。
看著他出神的樣子,源智子又哼了一聲,氣呼呼地站起來。
“不是。”韓兼非回過神來,“坐下,我跟你說說到底是咋回事。”
源智子不情不愿地坐下來。
韓兼非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處的指甲突然長出一截,像一把鋒利的刀尖。
他用那截指甲在左手手心處輕輕一劃,手心那子彈都未必能穿透的皮膚,立刻被劃開一道狹長的口子。
在源智子詫異的眼神中,那道沒有流血的傷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很快恢復成從未受傷的樣子。
“你看,”韓兼非伸出左手,手心中完好無損。
“這是……”
韓兼非原原本本地把自己去教團的經歷跟她講了一遍,當然,特意略過了要孩子的那段。
源智子聽完,愣愣地看著他的臉,半天才出聲道:“這么說,你現在……”
“我也不知道。”韓兼非嘆了口氣,“沒有痛覺、沒有困意,沒有味覺,也不會受傷,我失去了很多普通人應該擁有的感覺,卻得到了很多其他東西。我不知道這到底是祝福還是一種詛咒,可能這次聽證會,也算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幫我梳理一下,我現在究竟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到底是人類,還是硅蟲群體意識‘偽裝’成的韓兼非。”
源智子默默看著他,突然伸出手,似乎想透過密封墻來摸摸他的臉。
“如果你還是韓兼非。”她說,“不管你變成什么,我都會站在你身邊。”
七天時間很快過去,在這段時間里,建設部的機器人一直沒有閑著,很快在隔離區外修建起具有專業水準的會議大廳、媒體辦公室和檢測實驗室,為即將到來的這場具有歷史意義的聽證會做好一切準備。
七天后,新羅松第二星港的上位站,再次被聽證人團和媒體記者們擠滿,為了整個聽證會的公平公正,在格蘭特執行官的許可下,聽證會全程都將通過超遠距離廣播裝置,向整個聯盟領地,甚至教團能夠接收到信號的區域直播。
很快,韓兼非就在第二星港外的同步軌道上,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光點。
不用輔助視覺的數據分析,他就知道,那些光點是衛戍新羅松的集團第一、第二艦隊,他們既是來觀看聽證會,也是在防范自己突然暴走的。
又過了一會兒,死亡方舟號區域控制艦的身影出現在同步軌道另一側的太空中。
本地時間上午10點,聽證會正式開始。
在進行了必要的啟幕和奏樂后,聽證人團175名成員將自己右手放在胸口,左手按在《集團憲章》封面上,宣誓將對自己在聽證會后作出的判斷負神圣而忠誠的責任。
然后,聽證人團成員們將一只能夠監測很記錄自己真實想法的頭戴裝置,戴在自己頭上。
在這之后,負責主持聽證會的賈艾斯大法官走上主席臺,在他左側,韓兼非和米清隔著那道透明隔離墻,坐在陳述人席位上。
“這次聽證會,”年邁的大法官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電子紙,“是應陳述人韓兼非先生的要求,作為對他是否被硅蟲感染,以及是否會對格蘭特集團和新羅松人民造成威脅的評判和鑒定。由11名硅委會司法人員、15名硅蟲感染學專業技術人員和169名隨機抽取的公民聽證人構成的聽證人團,將根據陳述內容、證物和證人等諸多因素,做出對韓先生的處理決定。”
現場安靜下來,只有各個媒體機位的無人機,從各種角度對現場不停拍攝。
“那么,請陳述人韓兼非先生直接陳述吧。”在停頓片刻之后,賈艾斯大法官對隔離墻另一側的韓兼非說道。
全場人的視線再次被隔離墻內的韓兼非吸引過去。
他站起身,從容地走到被隔離墻牢牢密封住的發言席位上,直接開口道:“我承認,我在教團,主動接受了硅蟲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