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再次安靜了下來,聽證人團頭頂上的輔助決議系統開始快速地閃動。
人們都在等著決議結果出現的時刻。
輔助決議系統是聯盟司法領域的一個創造性舉措,它最大的特點就是,并非以“少數服從多數”這樣的簡單邏輯來表達所有參與決議者的意愿,而是將所以參與決議的人作為整體來看待。
輔助決議系統會為每個參與者的意見進行加權,加權的方式并不是簡單地從參與者的個人地位、認知能力等方面出發,而是充分將參與者的思考過程綜合考慮進去,這才是真正符合絕大多數人利益的解決方案。
而且,由于決議系統會基于參與者的深層思維來進行判斷,外界的力量就很難通過收買等方式來促使某些有決議權的人做出違心的選擇,這也是韓兼非堅持要使用聽證會來作為調查方式的原因。
正因為如此,一般情況下,輔助決議系統做出的決議,是不可更改也不可抵賴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所有旁聽者眼中,時間在這一刻開始變得無比漫長。
韓兼非平靜地坐回自己的席位,安靜地等待著那個結果。
其實,在說出所有話的時候,他回到新羅松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至于決議系統如何評判,對他來說,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但那套系統畢竟代表格蘭特集團最高憲章的尊嚴,無論它會做出什么樣的評判,對于韓兼非來說,都是一個必須接受的事實。
這次決議評判的時間,似乎比其他任何時候都要長一些,在所有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煩,甚至有些焦躁的時候,決議系統的綠色指示燈終于亮起。
人們打起精神,坐直身體,靜靜等待著它的評判結果。
“各位公民、執行官先生、法官先生、韓兼非先生,”一個聽起來十分柔和的電子合成的聲音,從輔助決議系統中傳出來,“在現場175名具有代表性的聽證人經過深度考慮后,我們對這次聽證會的結果做出如下決議。”
為了避免人為干預,決議系統并沒有先將結果呈交給任何人,就算最高執行官格蘭特先生,也沒有辦法提前知道決議的結果。
“在陳述人進行陳述和舉證的時候,聽證人團和決議系統經過綜合分析,認為他的陳述內容可信度為93.7,絕大部分內容都是可信的,因此,決議系統決定采信他的陳述。”
“對于陳述人米清的舉證,聽證人團和決議系統認為,其可信度為89.2,結合現場采樣的結果分析,決議系統也決定采信她的舉證。”
對于聽證人團做出的初步評判,現場旁聽的人們表情不一,決議系統故意停頓下來,留出幾分鐘時間,讓旁聽者和媒體討論。
幾分鐘后,它的聲音再次響起。
“但是,從集團的安全和核心利益角度考慮,本系統綜合了聽證人團的意見,以及更加專業人士的支持,做出如下判定:韓兼非在對自己進行硅化改造后,從生理和社會意義上,都已經不能算是一名人類,因此,首先要剝奪他作為人類的資格,要求其以‘非人類智慧物種’的身份,繼續維持與人類社會的關系。韓先生,你是否能夠接受這一判定?”
現場頓時又炸開了鍋,梅薇絲和源智子更是直接站起身來。
很顯然,這個判定一旦成立,韓兼非將完全失去格蘭特集團的公民權,更多人想到的是,決議系統,或者其他有想法的人,完全可以抓住這一點,取消對他的任何人道主義待遇,或故意進行刁難。
但人們已經習慣的輔助決議系統的判定,雖然小聲討論,卻沒有人敢于直接反對。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大廳中才安靜下來,只有兩個女孩倔強地站著。
韓兼非從席位上站起來,點了點頭:“我接受。”
他早就說過,他已經站在人類之外的立場上來看待人類與硅蟲的戰爭,自然早就有這方面的心理準備。
雖然不情愿,梅薇絲和源智子還是在韓兼非微笑的目光中坐了下來。
“好的,下面是對聽證結果的技術層面判定——雖然韓兼非證明了從米清體內采樣的硅蟲樣本是可以受到自己控制的,但并不能充分證明,韓兼非沒有被更高級的硅蟲群體意志控制,甚至這種控制有可能是陳述人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因此,本系統判定,現有證據并不能證明,韓兼非擁有完全獨立意志,雖然他主觀上或許不會對集團和人類造成威脅,但仍被判定為具有高度毀滅性風險的智慧物種。對于這個判定,你是否接受?”
“我反對,”還沒等韓兼非回答,米清從席位上站起來,“這是有罪推定,你不能要求韓兼非自證清白。”
“是的。”決議系統的回答出奇地快,“但這和本系統下面將要宣布的判定內容相關。”
韓兼非并沒有急于接受或反對這一判定:“請決議系統繼續宣布判定吧,在這之后我再提出我的觀點。”
“韓兼非無法證明自己擁有完全獨立意志,雖然從司法層面上沒有問題,但對集團安全和人類文明始終是一個重大威脅,這符合集團憲章中的緊急特殊條款,本系統可以基于安全風險考慮,依憲對風險進行強制排除。”
“因此,本系統宣布對陳述人韓兼非先生的最終決議:剝奪韓兼非先生的人類身份,剝奪韓兼非先生的集團公民權,剝奪韓兼非先生在集團內部的所有財產、榮譽稱號和社會職務;要求韓兼非先生在52小時內離開集團領地,并終身不得再次踏入集團領地,以免對集團安全、公民安全和集團核心利益造成不可預知的危害,直到其能夠完全證明自己擁有完全獨立意志,并不會受到其他人類或非人類智慧形態的控制,并且不會從主觀上危害集團利益和人類安全為止。”
不光是在場的旁聽者,所有以任何形式參與這次聽證會的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個最終決議,等于直接宣布對韓兼非的永久流放。
而且是在知道他已經具備隨時威脅新羅松安全的情況下做出的。
到底是聽證人團瘋了,還是輔助決議系統壞了?
在這種時候,用這種方式刺激這個死亡的代言人,和找死有什么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