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舉步維艱
張輔猜得不錯。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
這句話雖然土,但卻非常正確。
不管張輔對朱祁鎮多忠心,張輔依舊不是朱祁鎮培養出來的,兩人之間是有隔閡的。但是孟瑛卻不一樣了。
如果朱祁鎮提拔孟瑛,孟瑛這一輩子,大抵是閑居家中了。
所以孟瑛雖然也是靖難名將。但是此刻他身上貼著的政治標簽,卻是皇帝的人。
在同樣的位置上,張輔或許有勇氣反駁皇帝的話,但是孟瑛萬萬是沒有這個底氣的。
但是張輔阻擋朱祁鎮提拔孟瑛也不是沒有理由的,他說道:“本朝賞罰有度,爵不輕封,而今朝中也不過五公爵而已。保定侯雖然有功,但是決計不至于封公,陛下賜田,賜金,賜婚,賞宅,隱蔽子孫,皆可。然封保定侯為公,臣恐怕是害了保定侯,別的不說,一旦保定侯封公,陛下可用之在外嗎?”
朱祁鎮聽了,心中頓時一動。
暗道:“張輔說的有道理。”
大明而今剩下的五個公爵,魏國公,定國公,出于中山王一脈,徐達的赫赫功績,就不用說了,徐增壽對不起建文帝,但是絕對對得起太宗皇帝,這才有這一脈兩公,而張輔的英國公,前有河間王救駕而死,后有張輔滅安南之功,才有國公。
成國公朱能乃是太宗靖難時的左右手,屢立戰功,方有國公之位,而沐家一脈,沐英的功勞從來不小。
世人只知道沐英鎮守云南,卻不知道,在鎮守云南之前,沐英已經轉戰天下,打過好些仗了,更不要說沐家乃太祖養子。甚至給個賜姓都不多。
所以保定侯孟瑛雖然有功,但與這些人相比,根本不能比。
麓川亂子雖然大了一點,但到底比不上滅安南之功。
而且張輔最后說的一句話,才真正打動了朱祁鎮的心。
張輔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身體一向很好,如果讓張輔與孟瑛比騎射,張輔未必比不過孟瑛,但是為什么張輔卻一直要待在京中。
自然是張輔已經貴為英國公,封無可封,富貴已足,真立下大功。朝廷該如何封賞?
朱祁鎮對孟瑛的定位,從來不是在京中鎮守的大帥,而是領兵大戰的大將。因為京中有一個張輔就足夠了。
朱祁鎮這才說道:“國公所言極是,是朕想差了。”
張輔說道:“陛下如果真想封賞孟家,臣以為最好是為孟家平反。當年的案子牽連不少,而今時過境遷,陛下也當示以寬大,優容之。”
朱祁鎮覺得張輔這個注意不錯。
保定侯一門之所以在洪宣兩朝,如此顛沛流離,就是因為他們與漢庶人牽扯太深了一點。
如果真說他們是冤枉的,那也未必。
但是正如張輔所言,而今時過境遷,再追究誰與漢庶人走的太近,也很沒有必要了。
雖然而今已經將漢王釘在恥辱柱上,甚至只能稱之為漢庶人。但是有一件事情不得不承認,當初漢王輔佐太宗打天下的時候,的確非常勇猛,也在軍中廣有人脈。
孟瑛不過是其一。
真正與漢庶人牽連太深,不可切割的人,早就死了,而今活下來的人,大多只是被牽連的倒霉蛋而已。
所以這一番大赦,即可酬孟瑛之功,從此孟家的黑歷史就蓋棺論定,誰也不能翻舊賬了。同時說不定能收攏一批人才。ぷ999小説首發ωωω.999χs.cΘмм.999χs.cΘм
朱祁鎮說道:“就依國公的意思。”
朱祁鎮隨即讓身邊的翰林學士擬詔,送往內閣,然后走一遍流程,發向云南。其中也對襄王之事叮囑了兩句,讓襄王就藩麓川之事,讓襄王與王驥,孟瑛商議,商議之后,擬出一個章程,上奏北京即可。
這個時候,朱祁鎮沒有心思多為襄王操心。
即便是云南戰事,在朱祁鎮心中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依舊是眼前的旱災。
朱祁鎮來到文華殿之中。
楊士奇,楊溥,王直,戶部尚書劉中敷。四個人都智啊。
朱祁鎮進來第一句話就問道:“欽天監說什么時候下雨嗎?”
楊士奇說道:“臣已經問過欽天監了,最近十日,水汽稀少,應該是不會有雨的。”
朱祁鎮對此并不意外,隨著旱情的加劇,朱祁鎮對欽天監幾乎一日三問,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情,問欽天監天氣,見大臣也要問這一句話了。
只是欽天監能力也是相當之有限的。
他們只不過憑借一些經驗來判斷。錯誤率極高,甚至比自己看天色稍稍準上一點而已。
朱祁鎮說道:“糧食還有多少?”
劉中敷說道:“京中十二倉,已經空了近一半了,庫存糧食不過六百萬石,臣以為太倉的糧食不能再動了。”
明代一石近似于九十二公斤。六百萬石不過五十五萬多噸而已。對個人來說,是一個天文數字,但是對北京這個人口百萬大城市來說就不一樣了。
更不要說北方普遍大災,四處賑災的糧食,以工代賑的糧食,都要從太倉而出,甚至平抑糧價的糧食,都是太倉之中糧食。所以這才消耗這么快。
不過二三個月,就支出數百萬糧食。
總體來說,整個北方除卻陜西旱情不嚴重,其余的地方旱情都特別嚴重,朱祁鎮在之前公告批了一個奏折,免除山西某縣賦稅一萬多石。
而朱祁鎮有一種感覺,他擔心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所以山西的糧食也不可能調過來的。
但是糧食不從太倉出,又從什么地方出?
河北好些地方五月,本是豐收的季節,但是大部分都是顆粒無收,也就是靠近河流的地方,才有一些收成,但是又被蝗蟲禍害了一番。保存下來的并不多。
從三月蝗災起,到了五月,蝗蟲在幾個月之內爆炸式的增長。朱祁鎮生吞蝗蟲作為表態,河北數十萬軍隊,數百萬百姓,都投入滅蝗之中。
只是比起后世的人來說,河北的人還是太少了。
特別是靖難時期,河北是主戰場,不知道多少人戰死在沙場。所以河北的元氣要比其他地方恢復的慢。
所以比起后世的河北省,而今直隸省即便加上順天府,也沒有多少人。面對這樣鋪天蓋地的蝗蟲,不過是白日用撲殺,還是夜晚以光誘之。
農業社會的絕對真理,就是人多力量大。沒有足夠的人口,這些蝗蟲根本不能消滅干凈。
當時,這并非沒有用。
這些蝗蟲發源地就是河間府,保定府,等一些去年被洪水淹過的土地,這樣的土地適合蝗蟲產卵。
這樣大規模撲殺,河北的農業是完蛋了,卻沒有讓大量蝗蟲飛向山西,陜西,與河南。所以這些地方僅僅是旱災而已。
否則朱祁鎮面對的,是更加殘酷的局面。
但是對直隸人來說,這卻毫無意義。
因為這樣大量的行動,背后自然要會海量的糧食支撐,不管是以蝗蟲換糧食,還是直接付給百姓工錢以工代賑在,都需要海量的糧食支持。
而今根本支持不下去了。
楊士奇也說道:“麓川之戰結束,臣已經調配湖廣糧食進入河南。而今山東,鳳陽,河南,災情已經得到遏制了。”
“只是直隸與京畿恐怕饑荒要蔓延到入秋,所以京師的六百萬石糧食,是遠遠不夠的。”
朱祁鎮說道:“王先生,你的義民之策,怎么樣了?”
朱祁鎮即便再不愿意,但是也在殘酷的局面之先妥協了。同意了王直提出的變相賣官的舉動。
也就是直隸百姓出五百石,可以的義民牌匾,還有免除勞役等種種特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