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托古改制
朱祁鎮心中暗道:“是不是楊先生覺得,朕有些離經叛道,想要大儒來洗滌身心了。”
只是朱祁鎮看到下面,卻不這樣想了。
因為楊溥提到了一本,楊溥應該沒有看過的書,那就是朱祁鎮所作的偽書《端木子》。
楊溥遺折之中給朱祁鎮留了面子,沒有說什么。只是一筆帶過,但是其中暗示,朱祁鎮豈能不明白。
楊溥的意思是說:“陛下,你便是要造假,也要找一個好一點的人。”
劉定之雖然是狀元出身,但是在儒學上的造詣,與薛瑄來比,還是相差太多了一點。
楊溥對這幾十年的文風與學風,進行了一個系統性的剖析,最后給出朱祁鎮一個建議,那就是托古改制。
以效仿漢唐要口號,從文風到學風,然后在觸及到政治領域。
還有一系列操作手法,比如說,請陛下駕臨國子監,與天下學者論道。效仿漢代鹽鐵會議。集眾議而獨斷之。
有了輿論的背書,做起事情來,就容易多了。
朱祁鎮覺得楊溥有限度改革的建議,并不是合朱祁鎮胃口。朱祁鎮并不想在大明這一條大船上修修補補,讓他繼續航行。
而是準備一個個換零件,將所有的零件換一個遍,讓這一條船,變成一條名叫大明的新船。
但是,楊溥指出的政治路線,卻是很不錯的。
朱祁鎮放下楊溥的遺折。打開漢書,后漢書,對于《鹽鐵論》《白虎通義》翻了出來,再細細揣摩。ぷ999小説首發ωωω.999χs.cΘмм.999χs.cΘм
這些書,朱祁鎮之前都讀過。
只是之前讀,不過是當做政論來看,而今看卻是另外角度來看,就是主政者如何控制一場會議,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畢竟,這樣會議,就不是幾十個人會議,而是代表最少上百人,圍觀數以萬計,并且要刊行天下的大會。
將大明儒學名家,全部召集起來,在一場會議之中確立朱祁鎮想要的儒家經義,這可比朱祁鎮造什么《端木子》,可要高端的多了。
甚至只要能確定朱祁鎮現代化科學理論,成為大明的官學。即便朱祁鎮這一輩子完不成的事業,也是后續有人了。
畢竟,一個學說的壽命,要遠遠比一個人長。
“但是,我想要的是什么學說嗎?”朱祁鎮心中暗道:“或者說到底是什么學說,才能與科學體系相輔相成?”
朱祁鎮暗暗懊惱。
很顯然,朱祁鎮當初上課的時候。偏向了史學,從史學之中感受帝王心術,對于儒家學術倒是理解的太少了。
在百官看來,朱祁鎮的儒學教養太淺薄了一些。否則楊溥臨終上表,也要請朱祁鎮開經筵。
朱祁鎮又翻出來很多儒學書籍,特別是《性理大全》。
《性理大全》其實朱祁鎮在日講的時候,也學習過,但是朱祁鎮那個時候沒有放心思在上面。
而今感受到了需要,再次翻出來細細推敲。
所謂《性理大全》,其實就是宋儒合集,所謂理學其實就是宋儒之學的集中體現。所以朱祁鎮想要找到支撐可學發展的理論,就必須從這其中尋找依據。
只是這是一個苦差事。
宮燈整整燃了一夜。
朱祁鎮輟朝三日,以示哀悼。
但是輟朝歸輟朝,但是政事還是要處理的。
朱祁鎮在文淵閣之中說道:“楊首輔不幸去世,乃是朝廷之大不幸。但是內閣乃朝廷重地,不可一日乏人,由次輔任首輔。”
曹鼐立即出列說道:“下官資歷淺薄,不敢當次重任。”
朱祁鎮微微一笑說道:“你在內閣之中也有四五年了,也又怎么會資歷淺薄。天下大事,急如星火,勿失朕望。”
曹鼐說道:“臣遵旨,定當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朱祁鎮對曹鼐還是滿意的,作為內閣首輔,首先是背后是一個政治集團,曹鼐接楊士奇之衣缽,又是北方士林領袖。背景足夠了。
曹鼐協助楊溥做事。沒有出過什么大亂子。能力也相當不錯的,能力足夠了。
在河北水利之事上,曹鼐沖鋒陷陣,一直支持朱祁鎮,在朱祁鎮看來,這也算是一個自己人了,親近足夠了。
所以,曹鼐在次輔的位置上,不可動搖。
朱祁鎮說道:“如此來說,內閣就少了一人了,就要周忱入內閣吧。”
朱祁鎮這樣做,也是為了賞功。
周忱這么多年來做了好大的事業,特別是在財政收入之上,近乎翻倍,鹽稅每年一千萬兩上下的進項,成為了大明稅收主力。甚至在曬鹽法改進之后,大明鹽稅甚至還能攀一個小高峰。、
無他,就是日本,朝鮮,越南,甚至南洋一些地方,也納入了大明食鹽的銷售區,也就是說這些地方百姓,已經變相的向朝廷納鹽稅而不自知。
還有其他什么倉儲改革,錢法改革,還有馳道,等等。單單一件事情拿出來,就足夠升上一級了,更不要說這都是他所做的。
當然了,朱祁鎮也是單單酬功,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周忱動作越大,戶部尚書對他來說有些不夠了。
最典型的就是,馳道了。
馳道分到兵部,從朝廷體制中看,是理清上下了,但是朱祁鎮卻有一點不放心,那就是馳道這一件事情,在周忱這里辦得很好,但是在兵部就一定能辦好了。
這就不一定了。
自古以來,摘桃子的人,將好桃子,摘成了爛桃子。這樣的事情,比比皆是。
讓周忱進入內閣,雖然內閣大員都有分管,但問題是他們之間分管并不是太嚴苛,很多事情都會商量得辦。
每一個大學士對六部都有影響力。當然影響力最大的還是自己所管的部門。
朱祁鎮看向內閣六人。
張輔,胡濙自然是什么也不說,王直卻出列了,說道:“陛下,臣以為周忱為尚書可矣,不當入內閣。”
朱祁鎮說道:“卻是為何?”
王直說道:“周忱此人,固然是能臣,但是做事卻少有檢點,在江南巡撫任上,曾經賄賂王振,劣跡斑斑,陛下念其為理財奇才,委任戶部,臣沒有異議,但內閣乃天下中樞,協理萬方,周忱品行不端,不足以服天下。”
“臣以為陛下要賞功,加散官可矣,賜金銀可矣,只是委任內閣,卻是不可。”
朱祁鎮說道:“卿言周忱向王振行賄,可以證據?”
王直說道:“此刻尚無。”
朱祁鎮說道:“那當時王振案的時候,卿為何不說?”
王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王振案,很多人現在復盤,還心有余悸,特別是楊溥幾乎是用李時勉兌子王振,李時勉這一個能升入六部,甚至是進入內閣的人選,不得不因為雙腿殘疾,終結了自己的政治生命。
這樣的事情之中,誰敢節外生枝。
更不要說,當時大明朝廷面對財政危機,除卻周忱,無人能夠擺平這個爛攤子。楊溥都不想將周忱牽扯進去。
而今周忱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大明財政充裕,即便是瓦刺之戰也打的。但是周忱在改革之中,很多從權之舉,不管是當時還是現在,看上去都是模棱兩可的。
再加上周忱之前的前科。
很多清正的大臣,對周忱都不是太滿意的。但是對周忱理財之功,還是捏著鼻子認的。這就是為什么大家接受周忱當戶部尚書,而不想讓周忱入內閣的原因。
朱祁鎮設計的政治框架中,六部尚書雖然名義上是文臣最高官員,但是卻是執行層的,真正的決策層就是內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