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南巡圖
正統四十三年,陽春三月。
整個北京城都戒嚴了。
因為朱祁鎮要南巡了。
以朱儀為首的數十名大小將領統領著京營挑選出來的十萬大軍隨行,文官方面以大學士丘浚為首,六部各派侍郎隨行,文武百官也有千余名之多。
可以說,朱祁鎮帶了半個行政中樞南下。
那聲勢浩蕩之極。
鑼鼓喧天,禮樂齊鳴。
而在一座高塔之上,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正在聚精會神的在一條長卷之中,細細的打樣。
這個人就是沈周。
是天下最富盛名的畫家。
也是朱祁鎮宮中待詔之一。
其實朱祁鎮對畫并不是多感興趣的,但是奈何他有一個愛書畫的父親,甚至朱祁鎮的待詔制度,就是從宣宗皇帝對待宮廷畫師的制度發展而來。
雖然朱祁鎮對宮廷畫師并不是太感冒,但是很多關鍵時刻,還是要宮廷畫師記錄下來。
比如朱祁鎮登基的時候,大破瓦刺獻俘的時候,等等。而今南巡的時候,更是少不了。
這個沈周或許很多人不知道,但是他的弟子,卻很有名的,就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中的唐伯虎,文征明要么是他的學生,要么受他影響。
在繪畫史上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此刻沈周在眾多弟子幫助之下,在數米長的長卷之中,大刀闊斧的落筆,幾乎一瞬間,就用墨團將大半個北京城情況描繪下來。
文征明所取的景色,就是朱祁鎮騎著白馬,在無數錦衣衛的簇擁之下,前后旗幟招搖之下,從紫禁城正門而出,直接向南通過宣武門,并走到城外的一段。
這數里長的街景與無數士卒在兩側護衛,還有不知道多少百姓在外面旁觀,等等細節。都呈現在畫中。
不過,這樣的畫卷根本不是一瞬間能夠完成的。
沈周而今不過是有墨塊勾勒出大致的情況,用近乎速寫的方式,將而今情況給記錄下來。當然了里面需要大量細節處理與色彩填充。
如果正這一副南巡圖完成,沈周非要好長一段時間不可。而且一想起這一次陛下南巡各地,估計都要宮廷畫院給畫下來。
這一副南巡圖,不過是這一組圖的第一副,后面還不知道有多少圖要花,五十多歲的沈周心中暗暗叫苦,暗道:“真不應該聽母親的,來當什么待詔。這真要了人命。”
沈周的家庭其實并不錯,他父兄都是朝廷命官。家族顯赫,他在繪畫之上,
又是名聲在外,甚至被人譽為當時的江南第一。乃至天下第一。
但是他不喜歡讀四書五經,也沒有考過功名。一直沒有功名。所以皇帝以待詔征召沈周的時候。
沈周的母親做了很多工作,沈周是一個大孝子,沈周也沒有辦法了,只能答應下來。
沈周這才奉迎母親到了京師。開始了自己的宮廷畫師的生涯。
只是宮廷畫師的工作,閑的時候閑死,朱祁鎮一般不想畫什么畫,當然了有一畫一直在畫,那就是大明疆域之中詳細的地圖。
大明之前是地圖的繪制都是宮廷畫師,但是朱祁鎮已經將這一件事情交給了欽天監。以數學的方式計算經緯度來畫圖。
雖然,欽天監的所繪制的地圖比不上后世的,但也比宮廷畫師所畫的地圖要好太多了。
禮部的意思是,陛下這一路上的情況都要畫下來。
南巡圖到底有多少副,連沈周都不知道。
正統朝的宮廷畫院比之宣德朝的宮廷畫院少了太多人了,即便沈周有這么多弟子,但也未必能忙得過來。
沈周有一種感覺,今后幾年,乃至十年,他都要為南巡圖耗費心力了。
“哎,半條命都要搭進去了。”沈周心中嘆息。
沈周的苦惱,朱祁鎮并不知道。
他此刻出了京師,就下了馬,登上了玉輅之上。
這個玉輅是特別定制的。是可以在馳道上行進的。
前后有幾十匹馬拉著,根本就是一輛行走的住所。
為了這一次南巡,朝廷花費近三百萬的經費。
倒不是朱祁鎮想鋪張浪費。而今這一次朱祁鎮南下,本來就有耀武揚威之意,軍隊的調動就少不了的。
十萬大軍的調動,本來就要消耗不少,更不要皇帝出行的儀仗了。
甚至三百萬兩都未必夠用。
朱祁鎮準備按照漢代皇帝出巡的慣例,所過之處免除一年的賦稅,這是漢代皇帝出行的慣例,并不是滿清皇帝出巡,就會令地方士紳捐輸。
只是這有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不過不會直接出現在朝廷開支之中。
很多文官反對皇帝出巡,有時候也單單是從財政方面出發的,實在是太費錢了。
而在出行路線之上,朱祁鎮走陸路也是所有人一致贊同的,即便是朱祁鎮也沒有辦法反對的。
海路是絕對不會讓皇帝用的,至于運河,如果沒有馳道,但是還是可以的。但是說到底還是有落水的風險的。
于是馳道就是唯一的選項了。
雖然馳道之上一路直行。大概一個月左右,就能到達南京長江對面。
只是這種速度是輕車簡從的速度,朱祁鎮作為皇帝根本沒有辦法這樣行動。所以雖然馳道有,但是朱祁鎮的速度,依舊是非常慢,估計,從北京到南京,要走上兩三個月之久。
而朱祁鎮在南巡之中,京師與地方的奏疏,也是一封接著一封的飛到朱祁鎮手中,所以朱祁鎮在車上,大半時間依舊是在批閱奏疏。
大部分事情。以韓雍為首的留守內閣,都是可以處理的,大部分都是報告一下,朱祁鎮只需批一個知道了就行了。
到時候有兩件事情,讓朱祁鎮有些關注。
第一件事情,那就是處州所謂的葉世子之亂,已經平定下來的。
朱祁鎮宣布南巡之后,就給了毛銳非常大的壓力。皇帝到了南京,處州的亂子如果還沒有平定下來。
毛銳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會給皇帝留下一個什么印象。所以雖然葉世子一直躲在處州群山之中,毛銳也窮追不舍,從來不計算傷亡,最后終于在今年二月,將葉世子斬首。
總算是平定了。
朱祁鎮對此也沒有多計較。
這多年來,朱祁鎮對大明軍隊的戰斗力,還是比較信任的,他在意的卻是在這背后的事情。
比如各種工廠之中,使用奴工的事實。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四川巡撫報上來的,四川的土司又出亂子了。
不過四川都指揮使總兵官張瓚已經出兵了。
對于西南土司的亂子,朱祁鎮都已經習慣了,隔三差五,總會出來鬧一鬧的。經過朱祁鎮整頓的軍隊,比之前能戰多了。
故而這樣的事情,大多時候不道年底就能平定。
如果有條件的話,就進一步改土歸流。如果沒有條件,就換成漢人土司。
天下無事,從來是沒有大事,這種小事從來不算什么。
更多的就是各地的大大小小災情,很多地方因為去年的旱災,而今都是處于青黃不接的時候,朱祁鎮又一股腦免了一兩百萬石的糧稅。
不過,總體上來,朱祁鎮處理的事務大大減少。朱祁鎮自然是不肯一直待在車上,在萬軍環繞之下。
如此又能聽到與看到什么實情?
朱祁鎮從來知道,他最大的短板就是對大明下情的不了解,不明白。所以有能看一看大明各地的真實情況的時候,他是不會放棄的。
以朱祁鎮而今的權威,他想要做什么,又有誰敢攔,又能攔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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