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江南織造局
除此之外,朱祁鎮還大量鑄造銅錢。
而銅料的來源也是有兩大來源,一是云南銅料。
云南銅礦一直是很豐富的,即便到了清代云南銅料也是鑄幣的主要原材料。其次就是日本銅料。
說實話,對于日本的銅礦完全是銀礦的副產品。本來是在佐渡島上有一些金銅混合礦,也有一些銅料出產,但是這些銅料絕對不是主流。
但是在朱祁鎮的命令之下,大明在日本的各國觸角都如饑如渴的尋找著銀礦,但是銀礦雖然發行不少,但是同時也發現了不少銅礦。這些銅礦運到了北京之后,壓制成為銅錢,與云南銅錢一并發行,一年大概在二百萬貫上下。
也就是一年可以增加二百萬貫貨幣供應量。
而且日本銅礦的潛力似乎還沒有挖掘干凈。
這才堪堪壓制了國內銀荒的苗頭,但是這樣做一度讓銀元與銅錢的兌換出了問題。也是少府銀行居中調節,才沒有讓銀元兌換銅錢的價錢跌的太離譜。
但是與蓬勃的經濟發展來看,這個問題始終沒有解決。
不由的讓朱祁鎮有些頭疼。
而且海關還屢屢查明,有人愿意將大量銀元銅錢走私到南洋去。雖然明令禁止,但是也沒有什么用處。
畢竟,在日本,還有南洋,乃至于瓦刺都用大明的錢,也算是傳統了。所以面對這樣的局面,如果而今用的是紙幣,那么妥妥的大明掌控金融霸權,但是而今用的都是真金白銀,這種局面就讓朱祁鎮有些無奈了。
汪岳帶著幾分表功的意思,說道:“陛下,去歲之后,江南織造局已經掌控了兩萬張織機,大多在松江,天下棉布,松江占一半,而今江南織造局就占據一半,剩下的一半,陛下給一點時間,我定然能讓所有的織機都歸江南織造局所有。”
“到時候,單單是江南織造局每年利潤最少能上繳近千萬兩。”
朱祁鎮聽了之后,卻沒有歡喜之意。而是陷入沉思之中了。
錢自然是好的東西,即便是皇帝也是要用錢的。但是棉布產業如果全部抓在皇室手中,是一個好事嗎?
朱祁鎮相信汪岳本人還是精通商業的,否則也不會如此漂亮的將徐家的產業拿到手。
這固然在背后有皇帝權威做背書,但是要知道松江作為江南之亂的發源地,而徐家產業又是這其中的核心。
汪岳能在這么短的時間之內恢復生產,其中自然有他自己的能力。
只是朱祁鎮越發明白江蘇的經濟潛力,對而今這一件事情就越發慎重。
朱祁鎮再明白不過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
江南如此的經濟根基,將來江南必然要在朝廷上占據一席之地,而不是如而今一樣長期面對朝廷有意無意的打壓。
所以,朱祁鎮最決定對江南政策的時候,必須要慎重。
這也是為什么朱祁鎮不在北京好好待著,要來這里的原因,很多事情不在當地看看,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決斷。
是的,壟斷棉布產業,會給朱祁鎮帶來一個不下于鹽稅的收入,甚至更多。
但是如果朝廷將這一個的產業上的紅利全部吃干抹盡,對于江南士紳來說,會是一個什么反應?
江南士紳一直以來與朝廷對立的情緒,必然繼續擴大,甚至越發根深蒂固。
這對大明的統治并不是一件好事。
朱祁鎮作為大明皇帝,也不能這樣做。
而且朱祁鎮覺得這樣做,對棉布這個行業本身也不好選擇。
大明官府的衙門氣息,朱祁鎮豈能不知道,看幾個鹽運司將灶戶給逼成了什么樣子,即便是朱祁鎮三令五申,但也要隔幾年找一個鹽運司出身官來祭旗,才讓其余官員老實一些。
如果棉布產業僅僅是這個規模,朱祁鎮或許就讓官府壟斷了。
但是棉布產業規模將會有多大?這是一個朱祁鎮也說不清楚的數字,但是朱祁鎮卻知道是很大很大,絕對不是而今每年兩三億匹棉布可以比的。
而官府如果壟斷了,以官府的尿性,肯定上擠下壓,將這條產業鏈上的利潤全部吃盡,甚至不會到了少府的帳上,而是進入官吏的腰包之內。
對棉布產業帶來很壞的影響。
朱祁鎮想了好一陣子,嘆息一聲,咬牙拒絕了這一個價值數千萬兩的蛋糕,說道:“算了,江南織造局就保持而今的規模吧,不要再擴張了。不過,今后相當一部分軍裝,宮內所用的棉布會要江南織造的貨,如果出了問題,朕是要人頭祭旗的。”
當然了,這樣龐大的產業。朱祁鎮也不可能一筷子都不下,也只能先保持這樣吧。
汪岳一時間也摸不清朱祁鎮的心思,但是他卻不可能拒絕朱祁鎮的。所以雖然滿心不甘,還是說道:“臣遵旨。”
朱祁鎮說道:“你對江南士紳都熟悉嗎?”
汪岳說道:“回稟陛下很熟悉,這些人表明清高,但是背地里都有產業,無非是族人出面經營,或者干脆是產業就是家族的,他們兩袖清風什么也不沾而已。”
朱祁鎮說道:“到了蘇州之后,我會讓王恕安排一場接風宴,這一件事情你也要參與進去,名單擬定,將那些家中有產業而科名較弱的人,也加進來。”
“到時候,你在朕身邊,給朕指點一下,都是誰。”
王恕是科舉出身的,朱祁鎮說要延請當地名流,想來王恕定然是按照科名,也就是科舉的名次,還有致仕官員這兩類人來安排的。
所以,朱祁鎮也要對這些家族進行傾斜。
當然了,以江南的現狀其實很多家族都是兩者都有的,但是也有一些不是這樣的,而松江徐家就是一個特殊的例子。
徐春申如果有一個進士出身,決計不會下場如此之慘。
汪岳聽了,說道:“臣謝陛下恩典。臣定然安排的妥妥當當的。不出任何紕漏。”
對于汪岳來說,他身上商賈的標簽,是他最厭惡的東西,沒有之一。而安排宴會,看上去是一件小事,但是這樣的事情,卻是禮臣要做的事情。
特別是為皇帝安排宴會。
如果在北京大宴群臣以及外國使臣,如正旦宴這樣大宴,從來是禮部尚書掛名的,雖然未必親自參與進去,但是如果宴會上出了禮儀的錯誤,負責的還是禮部尚書。
而禮部卻是所有官員之中,最親貴的僅次于翰林院修書。
汪岳能參與進去,只覺得自己的身份提高了不少。
朱祁鎮卻沒有想到這一點。畢竟做皇帝時間越長,朱祁鎮的思維模式,越傾向于別人為他著想,而不是設身處地考慮一些某個臣子的感受。
因為不需要。
朱祁鎮只要要大小臣子為大局著想就行了。而皇帝本身就是最大的大局。
人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很容易缺乏同理心的。即便是朱祁鎮從后世而來,剛剛開始的時候,也是自己一直在提醒自己,但是即便如此,朱祁鎮越來越多失去了作為一個人,一個平凡人的感受。
而越來越是一個皇帝。
不僅僅是一個權力生物。也是掌控權力,同樣被權力蒙蔽了雙眼,自以為一切在握,但實際上,很多東西,都是別人想讓他知道。
他以為倒是是不是真的,只有天知道了。而他自己是絕對不知道的。